在大巴山,秦岭,巴蜀,汉中,房陵一带,这种情况极为常见。汉人虽然名义上统治益州,但也更多是占据成都平原,巴中平原,汉中平原上的良田城池,在广袤的山中,生活着诸多外族人,互相混血,也是情理之中。
士奇虽然已经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巴人,夷人,还是其他什么,但却能说一口蹩脚的汉话,能说流利的巴语,在此之前,也是与一支巴族山民一起,居住在房陵西部山区之中的。
不过当初山民七八万人下山,既有六部大族群,也有许多小部族下山,士奇便是出身小部族。
士奇这一部的族群很小,大约有百户,七八百口人。按照汉人的规矩,士奇这部族群被分做一个里,设有里长,上有亭长,乡长。
下山的日子,当然是好过。官府给规划出了一片荒地,给士奇所在的里开垦,士奇等人自己有耕牛,又有曲辕犁作为利刃,开垦田地十分容易。
有新式水车,蓄水与种植水稻,也减轻了体力活,可以开垦更多的田地。
山下的田比山上的肥沃,再则水稻的产粮,也比高粱要高一点。今年又是风调雨顺,估计是一个好年景。
如今水稻即将成熟,在秋收之前,反而是农闲的时候。士奇在家无所事事,便会时不时的前往自家田地的田埂上,观看水稻。
那一株株水稻弯下腰来,前头是沉甸甸的稻穗。士奇三十多岁,却因为常年劳作,看起来有四五十岁了,脸上密密麻麻都是皱纹,十分难看。但是当他看到这满满的沉甸甸的稻穗的时候,却仿佛是笑开了花而一般,绽放出了美丽的光芒。
这是幸福,美丽的光芒啊。
来之不易。
士奇弯下腰去捏了一粒稻谷,仔细捏了捏,再放入嘴中咀嚼了一下,他常年种植高粱,却是头一次种植水稻,判断不出来,今年的大概收成。
“一亩可能产二百二十五斤?”士奇颇为期待。
士奇知道今天晚上恐怕要辗转难眠了,因为绵延不绝的秋雨已经停了,明天就可以开始收割水稻了。
到底能产多少稻谷,过些天便知道了。
因为刚割下来的水稻,还需要脱粒,还需要晒干啊。
士奇背着手,光着脚踩着满是泥巴的道路,晃悠悠的回去了村落,一路上遇到了许多人,士奇知道,这帮人都是与他一样,忍不住来看看稻谷的。
不说别的,这稻谷,这沉甸甸的稻穗,看一看都是幸福啊。士奇与许多人打招呼,简单的说上一些话,遇到特别熟的,便停下来说几句。
不久后,士奇回到了家中。
这家也是新家,在他们一边开垦田地的时候,一边建造起来的。新房子,牢固,也不漏雨。
与在山中的老房子不一样,成天漏雨,而且年久失修,刮大风的时候就怕房子倒塌了。
士奇家中有个老妻,也是汉女,有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都不到十岁,还干不了太重的农活,但却也能拔草除草,顺便照顾家中的耕牛。
此刻孩子们都不在,士奇估摸着孩子们都放牛去了。家中的老妻,则是在织麻布。绢布都是士人,或土豪家用的,庶民一般都穿麻做的衣裳。
织布这种事情,老妻一如既往的熟练。士奇起初不在意,随即便剑老妻脸上流露出的叹息,便问道:“怎么似乎有点心事重重?”
老妻欲言又止。
士奇便不快道:“吞吞吐吐干什么,有什么事直说。”
“太守恩德,上苍保佑。今年我们家定然是个大丰年,想必整个房陵多半也是这般。明年我们家就有好日子过了。我却是叹息,还留在山上的姐姐啊。”
老妻叹气道。
士奇明白了,自家妻子有一位姐姐,嫁给了马姓巴人部落,也就是马涛所部的一位巴人。
当时七部大族群,有六部决定下山,只有马涛坚持在山中,不知道是何故。
现在好了,下山的山民眼见秋收将在,丰年到来,却是欢天喜地,感念太守恩德。山上的山民,可不知道是个什么年景。
女人多愁善感,便为姐姐家担心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叫那马涛是个混蛋,山下好吃好住,却一定要呆在山上呢?”士奇说道。
老妻闻言抽泣一声,开始垂泪道:“山上的生活苦啊。常年劳作,不成人样。你我都是三十出头,却看起来有五十岁了。我那姐姐家中儿女多,上又有公婆,可比我过的还苦。”
士奇跟着也是叹气,然后劝道:“你也不必太感怀,山下的日子这么好过。等消息传上山去,马涛所部的山民也会下山的。明年秋收,必然也有他们的份儿。至于今年,如果山上的日子实在是难过,我们便送一些米粮过去,帮忙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