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未见裴泽,吴远之面上难掩的喜悦,刹那间泪眼斑驳,他即刻就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五年不见,属下参见将军。”
“本王已经不是什么将军了。”眸色淡淡的,裴泽的声音如是,“吴副将说得没错,本王与你,五年未见,你让本王找得好苦。”
“属下有罪……属下愧对于将军,无颜再见将军。”吴远之重重地磕头,言语间尽是悔意。
杨晔漫不经心地扫过二人,大拇指摩挲着案几的一角,他道,“有理,离王怕是连王爷的头衔都要保不住了。”
主副二将多年不见,没有喜极而泣的喜悦,搁在两人之间的是一道无形的屏障,顾锦瑟看得心跳加速,偏得杨晔的态度还是这般漫不经心,她忍不住看向杨晔,“杨将军。”
“看在王妃的面子上……”杨晔随即敛眸,扫了裴泽一眼,那人恍若未闻,目不斜视地盯着吴远之,杨晔没说完,而是对跪在地上的人说,“吴远之,当年一事如何,你一五一十地告诉离王。”
吴远之面带忧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杨晔淡哂:“不必担心,离王天资聪颖,恐早知真相如何,不过是想从你嘴里确认一二,他就是这般性子。”
吴远之犹豫地看向裴泽,上首的男人终于收敛了神色,凝着他道:“吴远之,你告诉本王,当年你究竟为何要打断本王的腿?”
对裴泽对视的那一瞬,吴远之如释重负,隐姓埋名了五年,他终于可以说出来了。
心绪回到了五年前的夜晚,吴远之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卑职……卑职受先皇后之命,不管京城发生了什么,务必阻止王爷回京。”
杨晔乜他:“所以你就断了离王的腿?”
“是……”吴远之沉痛地闭眼,“出征前先皇后密诏过卑职,她说王爷必不顾一切回京,命卑职在途中,废掉王爷的腿。”
饶是时间过去已久,吴远之回忆起当年的画面依旧触目惊心,先皇后下令要他废了自己儿子的双腿,在经历了五年的时光岁月后,当年的犹豫挣扎不解如今都能够理解了,可是他还是无法接受。
可想而知,裴泽此刻的内心该是怎样的惊涛骇浪。
吴远之说完这句话后,屋内落针可闻。这屋内四人,但看上去最是云淡风轻的,却是杨晔。
裴泽眸色微暗,面色看不清喜怒,可手掌几近要把膝上的衣布揉碎。
顾锦瑟心惊胆战,朱唇长大了些,杏眸圆睁,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一切发生太过于突然,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人告知了这些事,心绪乱成一团。饶是如此,顾锦瑟却明白,裴泽是话中人,吴远之说的一切,都是他经历的。
此时此刻,心最痛的,是裴泽才是。
“王爷。”顾锦瑟担心地唤着他的名字。
裴泽未语,倏地一下起身,大步向前跨出门外,负手没入黑夜之中,夜色朦胧,融在其中的形单影只的背影,像是覆了一层阴霾。
“王爷……”双手紧握着手帕,顾锦瑟凝着暗夜轻唤,回应的只有疾步而走的脚步声。
“王妃,还不快去。”杨晔神色无波,盯着顾锦瑟担忧的脸色看了眼,催促她。
顾锦瑟回眸看了杨晔一眼,“我……”话未出口,杨晔轻轻一推,她就向前走了两步,裙摆摇曳,顾锦瑟一咬牙,小跑跟了上去,一道进了这夜色之中。洛阳城内, 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然城郊的一处宅子里, 安静地恍无人烟。
烛光黯淡,一路跟在裴泽的后面, 顾锦瑟凝着不曾停下的背影, 大脑和心脏早如狂风大作, 久久无法平静。
五年前的事情,顾锦瑟有所耳闻。
梁元二年,裴泽征讨北魏的第三个月, 夏末, 颖皇后的胞兄颖成在玄清门斩杀了御前太监, 颖家造反, 即玄清门宫变。
宫变持续了整整十日, 皇宫城内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最后是蒋维及时赶到,当场诛杀颖成,取其首级。颖成兵败, 诛九族。而恩宠正盛的颖皇后,正是颖成的胞妹。颖家锒铛入狱当晚,颖皇后在坤宁宫自缢身亡。
宫变之后,文武百官以平阳王罪人之子,德不配位, 纷纷上书御前,请奏圣上贬裴泽为庶人,永世不得入京城。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平阳王裴泽, 听闻母妃自缢的消息,连夜回京,却不知何故,返程途中断了双腿,成了残废。
皇上大恸,以平阳王不知者无罪,为国效力,功勋显著之名,封裴泽为离王。
这些,都是在言官史书中记载下来的,已经成了定局。可如今,想起这已经是载入史册的过往,在顾锦瑟心中翻起了怎么也过不去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