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顾琅突然会不会跳出来,再让人把他送回寒馆呢。
沈城自嘲地笑了,他笑自己这是做什么春秋大梦。
李小园古怪地看了看他,不出一言。
两人闷头跟着婢女往里面走。越走,灯火越明亮起来,等上了水榭的回廊,便每隔两步就有花灯,装饰地十分喜庆。
又走了不久,婢女让他们停在几株老松后面,便听到前面有喧闹声传来。沈城好奇的隔着松树往前窥视。
前面是一处八角凉亭,周围一圈儿摆满芍药。花团锦簇之中,是一张灼灼动人的脸。
是陈秀。
旁边站了好些个小宦官,爹啊、爷爷啊的叫他。陈秀很享受此种光景,他斜倚在竹编的美人靠里,微眯着眼。有一个小宦官在给他捶肩膀。
又过了一会儿,从对面小径走过去几个宾客,皆锦衣华服。看得出来,都像是有头有脸的人。于是小宦官们纷纷往亭外退出,陈秀也一扯嘴角,露出明艳的笑容来与他们寒暄。
最后进去一人颇高挑。
沈城认出来了,是顾琅。
沈城从他们谈话间听出来,今个是陈秀的生辰,这些人是来给他贺寿的。
过了一会儿,里面一人突然就高声说道:
“我今儿可是备了一份好礼的。”他啪一下,把酒盏掷在桌上,应当是有些醉意,口舌不清。
“枣花胡同知道吧?红牌!”
沈城暗中冷笑。陈秀何止知道,都已经找人去搜刮过了,只不过李小园是漏网之鱼。
说着那人击掌几下,便有小宦官过来与沈城他们说:“前边儿亭子看见了吗?中间坐的,陈督公。好好伺候吧。”
李小园闻言低下头去。
再抬头时,他脸上已经满是明媚的笑意,每一个眼神里,都是轻佻地勾引。接着他捏住衣摆,轻轻款款地往前走。
这是沈城第一次与李小园一起出来,他没有想过,原来师哥出去的时候,竟然是此种模样。
沈城也托着琵琶跟在后面。都到这一步了,还唱什么曲子呢?这些人显然不是图李小园去唱曲子的。
他心中发慌。
陈秀在主位,最先瞧见李小园的模样。他先是一愣,接着把手搁到桌子上托腮,饶有兴味地看着李小园。
这一下,七八双眼睛都直直往李小园身上射过去,整个八角亭都静下来了。
“叫什么?”
是陈秀疏懒的声音。
李小园行礼。
沈城心中惊叹他行的是花礼!像女子那样福了福身子!他呆滞住了,而后极其不自然地跟在李小园身后,与上座宾客打躬。
“寒馆李小园。”
李小园嘴角带笑,媚而不淫,还不忘记自报家门。
陈秀却很不满意的啧了一声:“名字不行。”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李小园。
“以后没有李小园了。”
陈秀拿手敲敲桌子:“以后,只有李玉仙。”
席间宾客纷纷唏嘘,还有两人叫好。八角凉亭又恢复了方才的热闹。
李小园做羞涩状,拿帕子虚遮住整齐又洁白的牙齿,他莲步款款移至陈秀身边,一只手就虚搭到陈秀肩膀上:“谢督公赐名。”
陈秀很豪气的拍腿示意,全然不像个缺了东西的太监。李小园就如若无骨地坐了上去。
沈城像一杆枪一样杵在那里,他怕了他看到其余宾客打量他的目光,淫邪又下流。
在这焦灼的光景里,顾琅突然扬声说:“小瑶枝,见了本侯,一点表示都没有?”接着又摇起了那把金扇子:“怎么着,是想坐督公另一边大腿呢?”
这露骨的话一出来,宾客又是一阵唏嘘,连陈秀都很开怀的哈哈大笑起来。
顾琅却很自然、又很下作地说:“那天晚上你来侯府,在罗汉床上莺啭连连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冷清?”
沈城脸能滴出血来。
但是此间他已经明白了,陈秀是不会弄死他,但并不代表不会给他难堪。
今晚,他只有两条路
要么,去伺候顾琅;要么,就去伺候其他的,或两个或三个,或是多个人。
沈成脚下像灌了铅,再也走不动了。托着琵琶的那只手也僵木起来。他在戏子里已经不算孩子了,可他也只不过刚满十六,不谙风月事。
从其他人嘴里听到的话再荤,真实践起来,却是全然不同的。其他宾客已经不再看李小园了,都齐刷刷地盯着他。
反观陈秀,像那一夜的秉烛长谈全然不存在,竟是装作不认识他。搂着李小园,不出一言,在等着看沈成的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