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玄认真道:“当年我困于地笼,被当成畜生圈养的时候,有人告诉我,人不能丧失希望,哪怕身处绝境,只要活着,就能越活越好。现在我想把这句话同样告诉你。”
玉来福加倍诚恳的看向他:“我会铭记于心。”
殷玄情难自抑的将他抱进怀里,控制不住的想要亲吻他,占有他,在月神与灵兔的见证下,让玉来福成为他的妻子。
他太渴望了,贴在玉来福的耳边:“你知道拜过月神,还会做什么。”
“不知道。”
“你猜要做什么。”
殷玄的眼睛太过深情,以至于让人不小心就要陷入进去。
玉来福静默着,他猜到了,玉兔成双,人也成双。
巨溪国是最崇尚忠贞不渝的国度,他们不以情爱为耻,而将其奉为浪漫。
祭月后,男人会与他们的妻子欢好,在他们最敬仰的神面前,将自己最赤城的心交付给彼此,永不离弃,永不背叛。
隔着布料,玉来福都能感受到殷玄身上的滚烫。
殷玄亲吻了他的脖颈,鼻尖温柔的蹭着他的耳珠,托着他的后脑滚进了草丛里。
玉来福茫然的望着天,握在手里的两只玉兔发出玉石相碰的挣扎声。
殷玄的手沿着他脊背的布料滑下,放在他的腰带上。
玉来福曾以为,任何时候,殷玄想做,他都不会拒绝。
但这一天,玉来福突然产生了不一样的想法。
明月照见巨溪国每一对爱人的真心,也照见他的心。
他对殷玄可以有臣子对君王的忠诚,奴才对帝王的顺从,却很难有夫妻间的情愫。
祭月表爱这样纯美的习俗,或许不该因他的不真诚抹上污点。
玉来福忽握住了殷玄的手腕:“你跟我说的约法三章,还作不作数……”
殷玄浑身一凛,扶在他腰上的手轻挪到了别处,极轻的叹息:“作数。”
殷玄舍不得他的体温,趴在玉来福肩上:“你愿不愿意。”
玉来福没有立即回答,他太久没有拒绝过别人了,甚至忘了拒绝是什么样的,在快绿阁的那些日子,将他逼成了一个逆来顺受的好奴才。
他挣扎了很久,嘴唇开合几次都发不出声音。
殷玄凝视着玉来福的侧颜,感受到他的挣扎和抗拒。
玉来福轻阖上眼,睫毛颤的厉害,像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我……不想。”
玉来福挣开了殷玄的怀抱,这个怀抱比他想象中容易挣脱的多,他只是轻轻的反抗了一下。
“对不起……”
殷玄手指按住了玉来福的嘴唇,他不想听玉来福说这些,更不需要玉来福说这些。
玉来福将手里的一对玉兔还给殷玄:“我也希望你,找到与你两情相悦的人。”
殷玄很轻的弯了弯嘴角:“送出去的东西,我不想收回来。”
玉来福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殷玄拉他上马,两个人静默的沿着林路回住处,玉来福手里攥着两只小玉兔,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殷玄看他为难,淡声道:“你不喜欢,就扔了它们。”
“我……”
“跟男人做那些事,你会不会觉得恶心。”
玉来福沉了很久。
殷玄:“我想听真话。”
或许是因为殷玄真的不会生气,不会怪他,让玉来福敢有那么一刻,不再谨小慎微,说出一句真话:“有时……会。”
“……哦。”殷玄吐出的气息都是冰凉的。
殷玄一遍遍的告诉自己,玉来福终于愿意吐露心声,他应该高兴。
他做这么多,难道不就是为了玉来福能成为当初那个有骄傲,有脾气,有尊严的玉钦。
可真的听到这些话,他只觉得四肢冰凉。
从未有过的凉。
他在害怕。玉来福分明还近在眼前,分明还跟他坐在同一匹马上,他却觉得玉来福离他越来越远。
他拼命告诉自己,玉来福变得越来越好,他应该高兴。
可同时,他又无比的害怕。
他怕再也无法抓住这个人。
第44章
那夜回去后,两个人几乎没有说话。
睡觉时殷玄依旧在床中间放了一只水碗。
玉来福原本以为这碗水只是殷玄一时生气,故意放在这的。
可接下来的日子里,殷玄每天如此,他忽然觉得,殷玄好像是认真的。
认真在跟他分床睡。
殷玄的心思有时候他也看不透。
玉来福没说什么,殷玄是皇帝,要跟他合欢还是分床,他都不会插嘴。
两人骑马南下,一路顺风顺水,比坐马车快许多,先一步到了淮南城。
淮南刚下过两场雨,护城河两侧堆砌着污泥,男人们挽着裤腿,赤脚踩在河道里清淤,风一吹过都是腐泥味道。
殷玄跟玉来福牵着各自的马,并肩入城。
玉来福:“雨季都过去了,河道还淤堵成这样,淮南知府的奏折里不是说在给河流改道吗,朝廷拨下那么多钱,竟丝毫不见成效。”
殷玄眼里微冷:“谁知道赈灾款究竟进了谁的肚子。银子大把大把的拨,进不了百姓的肚子,到时候昏庸无度的是我,枉顾民生的也是我。”
玉来福默了默,要说殷玄枉顾民生,确实冤枉。这段时间玉来福在勤政殿上职,有不少拨款文书都是他亲自拟的。
淮南的事殷玄一直很上心,就是文书层层下发,银子层层剥扣,到了淮南就变了味道。
殷玄道:“我这次到淮南,一来是为了考察河道地形,再者,就是想看看我按月拨下的赈灾款,到底用在了什么地方。”
玉来福点头,不正之风难遏,是该杀鸡儆猴,肃正风气。
茶肆旗幌飘动,两人默契十足的一同进去,点了一壶清茶歇脚。
殷玄取出一卷牛皮纸,在桌上展开:“这是淮南的河流分布和现有的堤坝河道,新标的地方,是我打算做的改动。你且看看合不合适。”
玉来福眼神微动,隐带着几分不可思议:“你竟懂这些。”
“有过涉猎,不像你那般精通。”
玉来福眼里又添了几分不可思议,殷玄何时这么了解他,连他精通这些都知道。
转念一想也说得通,他的身份早就让吕默那个大漏勺捅穿了,殷玄稍一打听,就能知道他出去游学,是为了跟着师父实地考察河流,研究各地的分水堤坝。
玉来福大体看了一眼殷玄的绘图,竟还算行家:“连修坝这种事你都要亲自操刀,难怪你日日夜夜忙不完的公事。”
“我能用的人很少。”殷玄朝他笑了笑,“这不是抓了你来帮我。”
玉来福像被他这话轻轻戳了一下,不自觉的笑了一笑。
“荣幸。”
玉来福圈出几个有待考究的地方:“可不可行,还是得实地考察才能知道,地图难免有偏差,河流急缓也会造成影响。”
“好,我随时跟你去。”
玉来福围着淮南城考察一圈,将当地河流走向摸清,又重新绘制了一份水域布图。
哪怕他已经几年没有碰过工学上的东西,可那些记忆就像藏在他的骨骼。
当他站在山川水域前,曾经精心研读过的一切又再度在脑中跳跃。
殷玄与他探讨水利上的问题,玉来福便会细致讲解是如何分水,其中什么原理。
有时候讲的忘情,难免会忘了殷玄的身份,直戳要害的指出殷玄绘图上的错误,或是与他各执一词的争一番对错。
等到他察觉过来,惊觉自己失言的时候,话已说完了。
殷玄从不会因此责怪他,更不会在他讲的入神的时候打断。
玉来福平日里温润含笑,没什么脾气,一副好说话的模样,但一到了这些事上,就像变了个人,严谨到一毫一厘都要分辨明确。
殷玄时常望着他侃侃而谈的侧颜,脑中不断浮想,若他不曾被人折翅,而是入朝为官,穿上圆领鹤纹红袍,与那些内阁同僚争辩起来,是不是也大抵是这么一番较真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