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布隆冬(55)

2025-07-19 评论

  这一睡,又是大半天。

  隐约有声音传入他耳中,“这是哪儿来的小狸奴?”

  “哦,是我们少爷养的,养了有些时日了。”

  “五郎养得真好,瞧这肉,真敦实——哎,它方才是不是瞥我来着?我怎么觉得它在骂我?”

  “表少爷,不能伸手!小黑除了少爷,谁摸都不肯的。”

  “嘿,我还就不信了,嗷——它真挠啊!”

  宋余挣扎着撑开沉重的眼皮,就见黑漆漆的小狸奴支在床边,脊背弓起,一副要攻击的模样,“叙……小黑,”他声音嘶哑地开口叫住了姜焉。姜焉听得他声音霍然转过身来,朝宋余叫了几声,挨挨蹭蹭地过来挤在他手边。宋余摸了摸他的脑袋,对他说:“这是我冯家表兄,玉川表哥,不是外人。”

  冯玉川探过脑袋,道:“五郎你可醒了,文叔说你都睡了一天了,你瞧,天都黑了。”

  “你同一只小狸奴说什么,它难不成还能听懂?”

  宋余撑床坐了起来,姜焉兀自连叼带扒拉弄了个枕头让他靠着,闻言又冲冯玉川龇牙哈气,实在凶得很。冯玉川看得目瞪口呆,道:“乖乖,你这小狸奴很通灵啊,哪儿来的?”

  宋余本想说捡来的,话到嘴边,笑了一下,道:“上天赐给我的。”

  冯玉川稀奇地瞧着他,笑嘻嘻道:“果真是好了,已经好几年没听你这么说话了。我娘还不让我来,说让你多歇息。我寻思着今儿可是大年初一,如何也不能在床上躺过去,兆头不好,索性来瞧瞧你。”

  宋余靠着枕头,道:“睡了许久,好多了,苓姨呢?”

  冯玉川的母亲冯苓是冯蘅的亲妹妹,宋余的小姨。冯蘅与冯苓之间差了九岁,于冯苓而言,冯蘅如姐如母,姐妹二人感情极好。冯苓自小就崇拜长姐,后来冯蘅嫁给宋廷玉,又远去凉州,冯苓舍不下她,也去了凉州做起了生意。冯家人是天生的商贾,在北地生意做得颇大,冯苓自小看着宋余长大,对他疼爱有加。当初风雪关外,正是冯苓冒险深入战场,带着她守下人将宋余从悬崖底下救了回来。

  这些年,冯苓生怕宋家委屈了宋余,常来看他,因此宋余与冯玉川可算是亲如兄弟。

  冯玉川道:“去城外护国寺上香祈福了。”

  “对了,我娘说过几日你干脆随我们一起回江南吧,江南是养身子的好地方,外祖母和舅舅都记挂着你呢,要是见你好了,定然高兴。”

  听见去江南几字,黑猫抬起头看着宋余,宋余朝冯玉川笑了一下,道:“表哥,我再想想吧。”

  冯玉川伸手搓了搓宋余的脑袋,看着黑发里刺目的白,一直强压的话还是忍不住,道:“有什么可想的,小孩子家家的,就是想得太多了,”他语气里有几分疼惜和无奈,道,“天塌下来有年长个高的顶着,怎么就值当你将自己逼成这副样子?你才好了几日,真是还不如傻着,至少每日过得开心。”

  姜焉虽不待见冯玉川对宋余动手动脚的,听他那话,目光又落在宋余散落胸前的头发——祠堂中昏暗,姜焉竟不曾发觉宋余白了头,直到出了祠堂,听见下人的惊叫,姜焉这才发现宋余原本乌黑柔软的头发白了大半。一股无法言喻的彻骨之痛霎时间如千钧巨石砸在姜焉心口,他眼前一黑,险些当着宋府中人的面变回人身。宋余伸手挡住姜焉望向他的眼睛,掌心裹着黑猫小小的脑袋,黑猫咪呜了声,也不挣扎。宋余看着冯玉川笑道:“那可不成,我若还傻着,今年的压岁钱又保不住了。”

  冯玉川噎住。

  去年他哄了宋余陪他打马吊,将宋余还没捂热乎的压岁钱都赢走了,冯玉川讪笑道:“我这不是寻思着你钱拿着也没什么用,想帮你钱生钱,日后有更多的钱。”

  宋余伸手道:“一年了,生了多少钱?”

  “还是从前好骗,”冯玉川小声嘀咕,他将手往后缩,“这才一年,五郎你不知我将钱都投去买船了,待买了商船,我就出海去,到时候定能大赚一笔,不会少了你的分红的。”

  宋余说:“苓姨能允你出海?”

  “怎么不能?”冯玉川不服气,“我娘年轻的时候都能出关去胡人草原,我怎么不能出海——不是,咱们不是说去江南的事吗?五郎,不许岔开话。”

  宋余道:“表哥,我饿了。”他眼巴巴地看着冯玉川,冯玉川气笑了,道,“行,到时候你且等我娘亲自来问你,我给你拿吃的去。”

  宋余:“谢谢表哥。”

  冯玉川关上门走了出去,宋余还没回过神,腰上一紧,整个人已经陷入宽阔炽热的胸膛——这触感,宋余抬起眼,就瞧见了姜焉那张棱角分明,异族人特质十足的脸。宋余道:“叙宁,我这儿可没有你能穿的衣服。”

  姜焉浑不在意,道:“反正你已经看过了。”

  宋余笑,姜焉却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宋余的头发乌黑柔软如极佳的锦缎,滑过指缝时,平添一段温情细腻。姜焉还记得在庄内温泉汤池时,温泉水浸湿了宋余的头发,色若黑瓷的发,潮红光滑的脊背,活色生香。二人亲热后,宋余贪睡,脑袋一点一点的,姜焉就搂着他,一手拿了干燥的帕子拢起宋余的头发慢慢揉干。大燕的文人墨客喜欢用云鬓来盛赞姑娘的头发,殊不知这样乌黑柔软的头发生在男人身上,一样显得多情缱绻。可如今,他曾细细把玩摩挲过的黑发生生染上了风雪,一丝一缕都让姜焉心痛不已。宋余本是笑着的,可看着姜焉紧绷的下颌和抿起的唇角,看他低头吻他的鬓发,心软了软,道:“不好看吗?”

  姜焉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宋余说:“上回咱们还说话本子都是骗人的,如今看来,不尽都是胡诌,人竟真能愁白头,难怪太白写缘愁似个长。”

  姜焉不笑,面无表情地看着宋余,宋余实在无法承受他那样深挚的,又痛苦的眼神,好似被他伤害了,话也顿住,不再开口。

  姜焉说:“宋余,你干脆给我个痛快吧。”

  宋余茫然,“嗯?”

  “我快要心痛死了,”姜焉抓着他的手贴在自己心口拍了拍,“话本子里只说爱让人高兴,让人喜悦,可没说会让人这样心痛,我要得心绞痛了。”

  宋余掌心贴着姜焉赤裸的心口,二人挨得近,就这么躺在床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欲,他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姜焉也不等他说,低声道:“五郎,你亲一亲我吧。”

  宋余仰起脸问他,“亲你会好吗?”

  姜焉说:“不知道,可我想不到别的法子了。”

  过了片刻,宋余果真凑过去吻了吻他的胸膛,隔着皮肉,抵着那颗有力的跳动的心脏。贴得太近,宋余清晰地听见那颗心脏扑通扑通跳得越来越快,紊乱无序,他看了看姜焉,姜焉的脸也红了,紧紧攥着宋余的手,掌心竟发了汗。宋余问道:“好些了吗?”

  姜焉道:“再亲一下。”

  宋余依言又亲了好几下,姜焉捧着他的脸颊就吻了上去,只是温存地贴着厮磨,如同互相靠近舔舐的小兽,姜焉说:“好了,不痛了。”

  “不能亲了,再亲要坏事了。”

  宋余:“嗯?”旋即,他就反应过来,也有些面热,姜焉亲昵地蹭他的鼻尖,叹息道:“五郎,我真喜欢你。”

  宋余清醒后还是第一次和姜焉靠得这样近,更不要说此刻的姜焉光着,结实的臂膀,精壮的胸膛,他陌生又觉得熟悉,还有点儿难为情,整个人都似乎要被直白汹涌的爱意淹没溺死了,只有紧紧挨着姜焉才得以喘息。宋余眼皮都在发烫,他蹭了蹭姜焉的唇角,道:“我知道,我知道。”

  姜焉说:“五郎,你会去江南吗?”

  宋余睁开眼,摇了摇头,他道:“叙宁,过两日你来见见爷爷和苓姨吧。”

  姜焉:“……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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