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辈生病不比其他事情,这半个月来,姜宁脸上笑的时候少,会无意识地叹气。
“上回去老师家里时,老师说每年州府中举着不过三四十名,我们县里更少,今年只有三个。”
卫长昀道:“所以州府会派发公卷,等公卷发下来,赴考时便不用自己出路费。沿途的官驿、渡船只要出示公卷就不用付钱,要是碰到急事,还可以凭公卷去寻当地官府求助。”
姜宁微微惊讶,他原以为出路费这事比较少见,一般都是当地乡绅、有钱人为了博一个好名望,当然也希望草窝窝飞出真凤凰,一起凑的。
“原来朝廷会安排啊,那对考生们无疑是福音,尤其是偏远地区的考生。”
连他生活的那个时代,他都觉得出省好远,更别说现在了。
隔座山都费劲,远一点的亲戚,一年也就走一回。
卫长昀点头,“虽说在京城时还需要一笔费用,但大部分人确实连赴考的路费都成问题,如此一来,便解决了大问题。”
姜宁道:“是啊,再说了,人都到了京城,又是开春的天,再如何艰难,总是能寻到一个地方借住的。”
提到这个,姜宁忽然好奇起来,“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乡试虽是三年一回,每年只有三四十人中举,那三十年也有三四百人了,反复如此累计,岂不是——”
全部的州府加起来,得有几万人,那朝廷的财政能支持这么多士子?
年年都如此,国库不早得空了。
“秀才和举人都不是一辈子的,而是得考,考过了才能继续在册,否则就会被剥去身份。”卫长昀解释道:“若明年会试落榜,那三年后也只能再考乡试。”
姜宁愣住,不由戚戚然,“怪不得那么多人考到最后,越发意难平,也越发希望渺茫。”
别人他不知道,但换作自己的话,他肯定越考心态越崩。
卫长昀嗯了声,“所以,食肆的事有想法了吗?”
姜宁瞥他一眼,而后擦干手,卖关子道:“烧烤肯定不行,菜色换来换去都是得端盘子上的,再怎么好吃,放桌上一会儿就凉了。”
卫长昀把东西放进柜子,又擦干台面,给锅都盖好锅盖,“想要把食肆重新装一下?”
姜宁摇摇头,往堂屋走,顺道还拿了放院子里的几个橘子。
今早去拿菜时,菜贩老板送的,说地里橘子长得好,都结成串了,给他尝尝。
“那是要做什么?”卫长昀跟他后面。
两人一块进了堂屋,卫长昀掩上堂屋的门,进了旁边烧炉子的屋子。
姜宁把剥好的橘子分给正练字的俩孩子,瞥向卫长昀,“难得你猜错一回,再想想。”
卫长昀回想这段时间食肆的经营,又琢磨姜宁刚才那几句话,试探问道:“那便是与酸汤鱼相似的菜?”
“对!”姜宁直接连皮一起把橘子掰开,分给卫长昀,“不过酸汤鱼都让易安楼做了,我要是以小份拉客,有点对不住苗哥儿的照顾,所以不做酸汤鱼,我打算就做烫菜,或者火锅。”
食肆刚开那一阵,姜宁就有过这个打算。
只是一来家里事情不少,忙不过来。二来是食肆的客人大多都是图一个方便,烫菜和火锅都比较麻烦,适合聚一起时吃。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便是食肆只有四张桌子,这已经是在街边开食肆能放下的极限,再多都要到路中间去。
烫菜还好,如果是火锅的话,每个人都想一张桌,那相当于一炷香的时间里,他们只能接待四桌客人。
如此一来,成本变高,利润变低,反而和他要挣钱的目的背道而驰。
就算一开始凭借新花样吸引一些人来吃,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卫长昀望向姜宁的眼神很专注,“不做酸汤鱼,你也还有很多可以做的,平时家里做的那些菜,可以试着换一个法子上菜。”
他提醒道:“之前摆摊时,糯米饭可以保温,现在上的菜肯定也可以。”
闻言姜宁眼睛一亮,看向卫长昀,咬破抿着的一瓣橘子,酸甜的味道在舌尖炸开。
太酸了。
“那你觉得这样可以吗?去请师傅打十个左右的小炉子,和饭碗差不多大小,碗口做成花瓶那样有颈的,这样火窜上来会集中一些。”姜宁从一边拿了一张纸,问卫小宝拿来炭笔。
“你看,大概就是这个形状,比饭碗扁一点,里面可以装炭,在肚子这里开几个小孔,用来透气,火就不会熄了,要是想加火,把装菜的锅抬起来就可以。”
这炉子比家里用的回风炉好做得多,而且也不贵。
卫长昀看他拿着笔重操旧业,不由想起了家里的一堆东西,凡是工匠师傅能做的,全都按照姜宁要求改过一遍。
但往好了改,那些工匠师傅倒是都很乐意。
姜宁习惯地想去咬笔,被卫长昀拿了一瓣橘子代替,手指还险些被咬了一口。
卫长昀问:“又在想什么?”
姜宁嚼着橘子,思考了片刻道:“桌子还是有一点小,烫菜拼桌还好,可万一我的火锅卖得也不差,那桌上至少得摆一个装素菜的盘子,一个装肉的碗,四张桌子顶多八个人。”
两个人拼一张桌子还行,四个人、三个人拼一张,那确实有一点挤了。
身为商户,多少有点过分。
卫长昀想了想食肆的布局,“要不要把食肆的布局改一改?多放一张桌子,那十个炉子刚好够用。”
“那明天看看好了。”
卫长昀还以为姜宁要说现在去看,结果听到这一句,无奈笑了笑。
姜宁听他叹气,立即瞪过去,“外面那么冷,才不要出去。”
把炭笔还给卫小宝,又把纸折起来塞到卫长昀手里,“炉子都还没做,不急不急。”
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但天冷出门一定会冻着。
卫长昀把纸收好,看了眼外面时辰,望向兄妹俩,“时辰不早,我去厨房里打水给你们洗漱,然后回房间睡觉。”
兄妹俩立即点头,乖得不行。
这段时间朱红病了不舒服,兄妹俩都是在一个屋子里睡。
姜宁原本还不放心,怕他俩说小话睡太晚,或者吵架,结果开头几天他和卫长昀夜里悄悄推开门看过,睡得挺好的。
到底是双胞胎,平时看着会闹,但感情要好得很。
等兄妹俩去睡了后,姜宁先回了房,卫长昀栓好院门,又瞥了眼树下新搭的窝,一猫一狗相处得也挺好,这才回到房间。
姜宁坐在床边,盘着一条腿正在解发带,不知道是缠住还是死结,半天没解开。
听到卫长昀进来的动静,立即转过头,“快快快,帮我解一下,扯着头发了,疼。”
卫长昀走过去,拿开他手,看了看发带,“缠在一起了。”
“我就说,半天解不开。”姜宁低着头,往卫长昀腰上一靠,“你说,现在我弄烫菜、火锅这些出来,要是过一阵去了京城,那是不是又丢给阿娘一个摊子?”
卫长昀笑了下,他就说姜宁还有心事,“那就只做一段时间?到时候开春了,天气转暖,大家还是图方便。”
发带解开,姜宁正好抬头,“你说得这么轻巧啊,万一还有人想吃呢?”
卫长昀低头,捏了一下他的脸,神色柔和,“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什么事都不可能十全十美的。”
捧起姜宁的脸,“姜宁,只做你想做的就好。”
他已经不是去年春日的卫长昀,只能想到退学种地养家。
哪怕他尚不算可靠的大树,却也在和姜宁一起成长,从童生到秀才再到中举,从村里到镇上再到州府。
他想要的不过是姜宁能轻松一些。
姜宁眨眨眼,望进卫长昀一片温柔的眼睛里,重重点头,抱住他的腰,“知道了,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说完咬了咬唇,轻轻拍了下他的腰,“上来睡觉,好晚了。”
卫长昀低笑一声,两手握住姜宁的腰,把人抱起来,一块倒在床上,掀起被子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