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昀?”
“怎么了?”
“明年院试若我们三人都能中,便一同去参加秋闱,要是还能一起参加春闱就好了。”沈明尧放下笔,“听闻京城里,处处热闹,许多文学大家都住在那儿。”
京城一篇好文章传到他们这地方,都要好些时日,若是能亲眼目睹行文过程,此生无憾。
王子书听得心驰神往,不由附和点头。
唯有卫长昀只是一笑,并未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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腌了一个多时辰的钵钵鸡被卫长昀端到桌上,飘着油的红色汤底,上面还撒了芝麻和葱花。
想不好吃都难。
吃这个都用不上碗,直接拿着串吃就行,就是得小心汤汁滴到衣服上。
“宁哥哥,这个看着辣,其实不辣。”
“就是麻嘴。”
“怎么有一股鸡汤的味道,这么做,都腌入味了。”
你一句我一句,全是好评,除了沈明尧不太能吃辣外,都觉得拿到镇上去买能行。
姜宁看这反馈,知道小吃摊的生意怎么做了。
等人都送走了,一家子收拾收拾准备睡觉,明天得准备菜,连两个小孩都兴致勃勃的,要帮忙。
这一阵天热,姜宁从院子里打了水,兑了一些热水就回屋里关了门擦身。
不擦不行,总觉得一身汗,黏糊糊的,他受不了。
姜宁刚擦完,换好衣服,就听见门被敲响,他愣了一愣,一边穿好衣服一边往门口走。
门打开,看见是卫长昀也不意外。
这个时辰了,朱红和小小、小宝睡得早,就他俩还醒着,家里也没其他人。
要有其他人来敲门,他得怀疑是灵异事件。
“怎么了?”
卫长昀到嘴边的话,在姜宁出现在眼前时,倏然收了回去。
就想卡壳了似的,完全忘了怎么说。
姜宁颈侧和耳边的头发都有些湿,估计是擦的时候没留意,蹭到了。
身上衣服也没拢紧,只是恰好拢着。
一股很淡的清香,被夜风一吹,悄然散开。
约摸是姜宁自己弄的皂,不知道是花香还是什么叶子的味道。
“我是在问嫂嫂,明天早上一起去地里,两个人一起做能轻松些。”
姜宁想了下明天的事,其实他一个人也能做,但卫长昀要一起去的话,那就再嚯嚯一下那棵杨梅树了。
一棵树能结上百斤,野生的,不摘白不摘。
“正好,我们再去摘点杨梅。”姜宁欣然答应,回身去端盆,卫长昀侧身让他出去,“你先到屋里等着,我也跟你商量点事。”
卫长昀呼吸一促,等姜宁错身走过,才发现自己无意识屏息。
他微微皱起眉,目光看向姜宁的背影,察觉他要转身,立即收回视线,先一步进了门。
姜宁倒完水回来,轻轻带了一下门。
“你坐着啊,又不是让你罚站。”姜宁看卫长昀杵在那儿,哭笑不得。
卫长昀依言坐下,两只手放在膝盖上,手指蜷起。
姜宁跪在床边,探身把钱罐拿下来。
卫长昀抬眼,正好看到那一截被带上去的衣摆,倏然垂下眼,深吸了一口气。
姜宁抱着钱罐回到桌旁,寻了一块布铺好,这才把钱倒出来。
做小吃摊,花了八百多文,不是个小数目,都能买一匹布做几身衣裳了。
前阵子才攒下的二两多银子,算上今天顾苗给的,和卫长昀石刻摹本,堪堪四两多。
离十五两还差不少,哪怕到时候易安楼分成多一些,也不过是将将够。
卫长昀一愣,问道:“这是?”
“家里的钱虽然都是在我这儿,我在管,可钱是大家一起挣的,自然要跟你交个底。”
姜宁也是第一次管账,才知道当家做主这事儿一点不好做,“十五两相当于是给阿娘买和离书,本该是我一人出的。”
朱红是他母亲,若非他的缘故,也不会想到和离这事儿。
不管和离的原因是什么,他既提了这个事,也该他担着。
卫长昀蹙眉,没去数钱,“嫂嫂这是何意?”
他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比平时要冷一些,仿佛回到了两人刚认识时。
姜宁怔住,抬眼看他,“我只是想,如若没有这件事,那十五两够添置不少东西,如今花了,还得再挣。”
“要分得这么清楚吗?”卫长昀道:“我以为……”
以为他们早就无需分你我。
姜宁看卫长昀表情,还是有些懵,试探解释道:“可和离这件事,本是阿娘和姜家的事,如今是一家人,但我想——”
要是自己能出就好了,也不用花这钱。
后边几个字,姜宁没有说出来。
因为他一下意识到什么,不管是不是朱红和姜家的事,可现在一家人的是他们。
“长昀,你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不是见外。”姜宁道:“我只是怕自己头脑一热,冲动了些。”
比如在姜大志把朱红带回去前,他就想过拿钱买个和离,也没商量。
再比如他想做个小吃摊,也没考虑多的,就做了。
当家做主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他现在运气好,结果都不错,那万一日后出了岔子呢?
这会儿他倒是想明白了,得有个人商量着来,互相提醒,免得弄到不可收拾。
卫长昀没看姜宁,看向那些铜钱。
过了片刻,他才伸手,一文一文地捡起来,放到钱罐里,“我明白。”
姜宁懊恼地揉了揉耳朵,“你明白什么了?”
卫长昀声音平平地开口,“各过各的。”
姜宁牙都痒了,恨不得咬一口什么,又没办法像之前一样理直气壮说话。
谁让他说错话了,理亏在前,都不好发作。
“我没有。”姜宁正色道:“我若要各过各的,还让你跟着掺和什么?”
卫长昀“嗯”了声,继续数钱。
姜宁搬着椅子往前一挪,凑近了道:“卫长昀,你再这样,我也生气了,你明知道我没那个意思。”
他是想自己担着,可不也没真的自己折腾,完全瞒着卫长昀吧。
花的不还是两人一块挣的。
只是想到白给姜大志十五两,心中到底不服。
他们起早贪黑,一天忙活一二百文、三五百文的,就给姜大志送了去,怎么能不气?
“嫂嫂不用解释,我都知道。”卫长昀把钱数了大半,看向姜宁,“时辰不早,早些休息。”
姜宁还没说完,卫长昀就站了起来,神色微冷,却也和往常并无多少差别。
卫长昀朝姜宁拱手见礼,“长昀不叨扰了。”
姜宁张了张嘴,想叫住他,又觉得别扭,便看着人出去,还贴心给他带上了门。
他竖着耳朵,听到卫长昀走远的脚步声,再是很轻的关门声,瞥向桌上的铜板,叹了口气。
姜宁把钱收回去,放回床头的柜子。
吹了屋里的灯,趴在床上,翻来覆去,心情有些烦闷。
怎么就生气了呢?
就算是他错了,那就不能说他几句,然后不生气吗?大不了他认错嘛。
姜宁心里顿生出些委屈,用脸蹭了蹭枕头,趴着时,这阵脸上养出的肉,隐隐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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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宁和卫长昀冷战这事,第二天就被家里其他三个人看了出来。
小小和小宝不懂,也不敢问,变得乖了不少。
朱红倒是想问,可她一开口,姜宁就打岔,想问也问不成,只能看着两人各忙各的无声叹气。
地里还是两人一块去,东西也是一块做,就是不说话,闷头做事。
山里摘回来的杨梅,被姜宁拿了一部分泡酒,一部分做了酸梅汁,剩下红透的,就直接饭后水果吃了。
中途易安楼的人来了一趟,两个伙计,抬走了两坛酸汤。
村里其他人虽好奇,可以往也有镇上来收菜、收豆腐的,看了个热闹,讨论几句便没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