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心无厌(103)

2025-07-30 评论

  畅音坊是帝都中有名的戏园子,许多达官显贵都爱去那儿听戏消遣。

  谢瑜安掐着时间到了地儿,早有长公主事先安排好的人引着他从后头一处隐蔽的楼梯上了雅间。他在里头又等了大约半个时辰,永安长公主才姗姗来迟。

  对方用绛色团扇遮住下半张脸,扇面上精美的折枝花鸟刺绣与她额间的花钿两相呼应,她边落座边笑着致歉,“实在对不住,方才与这儿的班主多说了几句话,一时忘了时辰,世子别见怪啊。”

  谢瑜安自然不敢同她计较,他倒了茶递给对方,正琢磨着如何开口,忽听长公主噗嗤一笑,半真半假地揶揄道:“上回世子好大的火气,还说要和本宫玉石俱焚,着实把本宫吓得不轻,还以为从此之后世子铁了心要同本宫再无来往了呢。”

  谢瑜安讪讪地喝了口茶,永安长公主轻摇团扇,明知故问道:“世子今日要见本宫,为的什么?本宫事忙,留给世子的空闲可不多。”意在催促他有话直说。

  这两天,谢瑜安把之前在孙府和长公主之间的谈话细细回忆了无数遍,发现当日长公主字里行间只说让他主动退婚、献出云岫,却从未明确地说过是让他把云岫让给她自己,当时他先入为主,又是在气头上,自然没有往其他方面多想。方才在街上偶遇长公主车驾,他便决定今日要把事情弄个明白,于是才有了这一出。

  谢瑜安笑着作揖向她赔礼,“上次驸马府上的美酒实在香醇,瑜安贪杯多饮了些,酒后无德言行上开罪了长公主,还望您大人有大量,饶恕则个。”

  永安长公主不吃这套,似笑非笑道:“若世子今日只是为了道歉,那后面的场面话也就不必说了,本宫还有事,就不奉陪了。”说着作势要起身。

  谢瑜安忙出言阻拦,费了好多唇舌才把人劝住,他又重新斟了茶陪笑道:“既如此,瑜安也不说那些虚的了,今日只想问您一句,当日您劝瑜安让出云岫,为的是何人?”

  永安长公主摇扇的手一顿,拧眉看他,眼波流转之间已经猜到了内情,不禁气笑了,万万没想到当日竟白费了周折,说了半天竟是鸡同鸭讲,难怪那天对方会气成那样,原来是误以为是她要夺人所爱。想通后,她又舒展开眉眼,不答反问:“世子以为本宫为的是谁?”

  谢瑜安迟疑了片刻,突然朝某个方向抱了下拳,意思不言而喻。

  长公主见他了悟,又慢慢摇起扇子来,含笑道:“孺子可教矣。”

  谢瑜安听罢,心蓦地一沉,暗道竟果然如此,虽早有预料,但在确认后仍觉得荒诞震撼,如同天方夜谭,一时面如死灰,迟迟无法回神。

  长公主喝完一杯茶,见他还在消沉,便用团扇轻点了点他胸膛,道:“世子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如何为君父分忧,这事不用本宫再教一次罢?”说完不再多言,推门而去。

  人走后,谢瑜安又静坐了许久,直到日落西山才离开了畅音坊。

  骑在马上,他想了许多,他想到了早逝的父母,想到了迟迟未承袭的爵位,想到了遥不可及的储君之位,想到了康王娶妻……心绪也几经变化,从心不在焉到愤愤不平,再到茫然无措,最后狠厉决绝……

 

 

第103章 避暑

  谢君棠曾说很快他俩还会见面,云岫没想到这一日会来得如此之快。

  天气渐热,奉天帝准备移驾行宫避暑,同时点了许多王公大臣随驾,满朝文武外加宗室贵胄无不以在随驾之列为荣,明德堂的宗室子这次并未都去,跟去行宫的不过寥寥三四个,而谢瑜安就在其中。

  朱若听说后很是高兴,又勉力了他一番。谢瑜安心底却清楚不过,奉天帝醉翁之意不在酒,点了自己随行伴驾不过是做个幌子给外面的人看罢了。

  他若是忠心,就该闻弦歌而知雅意,明白接下去该如何做。

  谢瑜安自然不敢违背,知情识趣地带上云岫同去。

  云岫坐在马车里,偷偷打起车帘看他,对方骑马走在前面,只留给他一个冷硬的背影。这几天,他俩统共没见过几回,更别说好好说几句话,就连今日出城走了这大半天的路,也没吭过声。

  云岫咬住唇,想叫他却又不知等人来了该说点什么。这般踌躇着,转眼就到了行宫。

  因无妃嫔,南郊行宫地方又大,谢君棠便大度地让一干人等住了进来。谢瑜安和云岫被安排在行宫外围的一处小筑里。小筑一面临水,周遭种着千竿绿竹,环境清幽雅致,将熏蒸的暑气隔绝了大半。

  云岫见此情景,不由地想起前人的诗句:小筑清溪尾,萧森万竹蟠。

  此处的宫人带云岫和谢瑜安大致逛了一遍,逛完一圈已经到了饭点,谢瑜安让他们把午膳摆在临水的厅堂里,四面通风,凉爽怡人。

  云岫扒了两口饭,桌上窒息的氛围让他如鲠在喉。

  此地不比在郡王府里各住各的,小筑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只要想到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都要像这样以一种诡异的方式相处,云岫就坐立难安。再则如今他们是在行宫,在谢君棠的地盘上,对方也早就有言在先,接下去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若现下不把话说清楚,今后怕是只能形同陌路了。且云岫也逐渐醒悟过来,逃避和拖延并没有用,只会让事态朝崩坏的终点更近一步。

  此时云岫打算把来龙去脉与谢瑜安一一道明,他要承认自己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承认自己曾经的心动以及摇摆不定,并且请求他的原谅。

  “那个……”可坦白从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云岫嗫嚅了半天却怎么也无法顺畅地往下说。

  谢瑜安停箸看他。

  云岫唇线紧抿,长睫压下一片浓墨重彩的影,目光飘忽不定了片刻又慢慢在他脸上凝住,神色欲言又止。

  谢瑜安眉峰压得很低,像是阴雨天的云,眼底积压着厚厚一摞外人看不懂的情绪,良久他才扯出一个笑,虽然还是云岫记忆中那张青梅竹马的脸,但似乎其中有什么已经悄然做出了改变。他温和地问:“怎么了?”说完顿了顿,像从前一样夹了一筷子菜搁在云岫碗里。

  云岫鼻子一酸,杏眼里水光迅速汇聚,像是一场来势汹汹的春汛,他强忍着汹涌的泪意,最终只艰难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谢瑜安握筷的手攥得泛白,他在心底冷笑,觉得云岫此刻是在变本加厉地羞辱自己,可再如何愤恨,他也不得不违心地说:“这不是你的错。”

  他不知道,因为这句话,自责愧疚铺天盖地地袭来,一下将他的青梅竹马淹没。

  云岫泣不成声,眼泪决堤似的蹦落在碗里,他一遍又一遍地同谢瑜安说着对不起,以为对方感同身受。

  理智提醒谢瑜安应该再多说点什么,但刚要张嘴,就见有宫人进来传话,说此次同行的另外两个宗室子遣人来请他去,似乎是有什么事等着同他商议。

  原本要说的话也就不必再说了,谢瑜安撂下一句“我去看看”就走了。

  云岫又哭了会儿,碗里的珍珠米被眼泪一泡险些成了一碗粥,他擦干净脸才唤了宫人进来收拾碗碟,然后独自回了房间。可还没等他吃进去的那几粒米消化完,方玉就来了。

  谢君棠做事愈发肆无忌惮了。

  云岫满心抗拒,但当他的敌人是一个不讲道理的皇帝时,再多的抗拒都注定没有意义。

  小船在碧波浩渺的湖泊上行驶,两岸湖光山色,绿意浓稠。云岫记起这是去六合同风的水路,但与上回有夜色遮掩不同,此时青天白日的,虽然知道皇帝的住处不可能有闲杂人等,但云岫就是觉得天上、水里、岸上,有无数双眼睛正无孔不入地注视着自己,叫他羞耻难当。

  弃舟登岸后,云岫坐上熟悉的软擡,被抬着往画栋飞甍处行去。

  不过这次他们没有直接往正殿去,而是去了岛上一处荷塘边。

  荷塘占地颇广,荷叶接天,翠绿欲滴,硕大肥厚,荷花大多还是花骨朵儿,间或有急不可耐的,已经悄悄舒展了三四片绸缎质地的花瓣,显出亭亭玉立的身姿来。

  一泓碧水,风吹荷香。

  云岫的心忽然安静了几息,但等看到坐在水阁里纳凉的人影后,又再度浮躁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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