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君棠道:“朕听说有人今日路过荷花池就走不动道儿了。”
云岫有些后悔动静闹得太大,又有些委屈,暗道这人究竟派了多少耳目盯着自己,屁大点事没过半天就全知道了,这算什么,囚犯么?
谢君棠见他脸上神色便猜到他在想什么,恼恨地捏了捏他耳朵,道:“没良心的小东西,若非他们来告诉朕,朕哪能知道你差点翻船掉进水里,真是一日不打上房揭瓦,下次如果再这样冒失,朕会让你知道厉害。”
云岫被他揭了老底有些气弱,心虚道:“之前在南郊行宫,我也撑船玩过,今天只是个意外……”见谢君棠面色不善地瞅着自己,干脆闭了嘴。
谢君棠道:“撑船玩就罢了,为何故意把船往荷叶堆里扎,若非如此,会差点翻船?”
云岫绞着衣袖小声道:“我……我是看莲蓬好,想摘一点……”
谢君棠见他还不知错,于是冷笑道:“御膳房里什么没有,想要什么说一声就是了,至于你这样大费周章?”
云岫觉得他说得对,但自己也不是全无道理,却又不敢在风口上反驳,正郁闷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手,谢君棠没好气道:“糖呢?”
“嗯?”由于前后两句话跨度太大,云岫一时没反应过来。
谢君棠见他实在可恶,忍不住又捏了把他的脸,“折腾这一出不就是为了做莲子糖么?那糖呢?听说你还装了一匣子送去给康王,感情是拿朕的东西去卖人情了。”
云岫沉默了片刻,慢吞吞地从荷包里掏出一颗莲子糖递到他面前,谢君棠直接张嘴含住,舌尖促狭地舔过他指尖,云岫像是被火燎了似的立即缩了回去,耳朵尖上一点胭脂色,就像落在雪地里的红梅,分外动人。
谢君棠念在他制糖辛苦的份上,勉为其难赞道:“糖霜多了。”
第118章 私奔
云岫见他神色如常,心底竟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今日路过荷花池,见莲蓬长势喜人,想到谢君棠天天喝药,且之前在难老别苑,对方对莲子做的糖豆很是喜欢,便想摘了莲蓬做些莲子糖给他甜甜嘴。因做得多,想起康王近来也喝药,便顺道送了些过去,结果碰到了楚大夫。
楚大夫是去给康王看诊的,康王染了时疫虽捡回了条命,却也是元气大伤,加上他小孩子脾气,不爱喝药又怕扎针,即便往日里身体康健,竟也没比谢君棠好到哪里去。
康王喜欢吃糖,见了糖豆竟连饭都不想吃了,嬷嬷苦口婆心劝了半天不顶用,便故意吓他,说再不吃饭就让楚大夫在他舌头上扎两针,今后吃糖就像吃石子儿,再也尝不出甜味,这才把人给唬住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倒无端勾起云岫的一桩心事来,眼下又见楚大夫在,便私下里同他打听谢君棠的病。然而楚大夫虽不在太医院供职,但也知晓轻重,并不敢透露分毫。云岫也明白自己是在强人所难,便只好委婉地问他,谢君棠是否没了味觉。
哪知对方竟全然不知,还反过来问他是否确有其事,又是如何得知,是否是谢君棠亲口告诉他的。
云岫这才明白过来,谢君棠讳疾忌医的毛病竟然还是没能改正,对大夫总是有所保留,还刻意隐瞒自己的症状。
经此一遭,他也没了先前制糖时的快乐,又觉得对方既没了味觉,糖豆也就变得可有可无了,干脆就歇了送糖的心思,方才来之前把剩下的莲子糖都分给了宫人,自己只胡乱抓了几颗装在了荷包里。
谢君棠问他:“单给一颗就想打发朕?”
云岫抿了抿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陛下,您觉得太甜了么?”
谢君棠笑道:“没怎么尝出来,你也送朕一匣子吃才好细品。”
方才还说糖霜多了,这会儿又说没尝出来,前后矛盾,现在云岫手上也没有一匣子莲子糖,加上情绪有些低落,怕他看出来就想着出去躲一躲,于是只好半真半假地说:“不巧了,来的路上不慎撒了,掉在地上怪脏的,等下回再做罢。”
谢君棠一本正经道:“既如此,你叫人去把送康王的那匣子讨回来送我,他小孩子家家的,别吃坏了牙。”
云岫听后觉得既无语又好笑,对方这话实在难评,想了想便道:“这事我可做不出来,不如您下了圣旨让冯公公去讨罢。”说完就跑了。
人走后,谢君棠脸上的笑意转眼就淡了,他把嘴里的莲子糖咽下,随后传了冯九功进来,让他去问跟着云岫的几个宫人今日云岫都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冯九功领命去办,回来就把康王那边的事都给说了,又斟酌着字句道:“云小公子和楚大夫说话时特意把人支开,所以说了什么,底下那几个小东西都没听见。”
谢君棠神色莫名,又命他把楚大夫找来。
到了九月下旬,谢君棠又恢复了每日去宣政殿理政的习惯,虽之前感染时疫的事没有明说,太医官以及近身服侍的宫人嘴巴也牢靠,但他久未露面,加之又连锅端了几户人家,康王的婚事也没能如期举行,宫外便生了许多猜疑。
近来以各种借口进宫请安的折子特别多,尤其是宗室,争前恐后的,但谢君棠没那么多功夫去见他们,大多都给回绝了,实在回绝不了的,略见一见,或是让他们跪在宣政殿外磕个头就打发了。
永安长公主近来往宫里跑得格外勤快,云岫远远地瞧见过她几回,虽然明知对方不能再把自己如何,但当初留下的阴影实在太重,导致仍对她惟恐避之不及。
可今日兴许是没看黄历,竟然没能同前几回一样提前避开,被她逮了个正着。
永安长公主还是那副富贵风流的装扮,一见了他就笑盈盈地用团扇轻点了点他胸膛,戏谑道:“许久不见,怎么见了本宫还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云岫讪讪地支吾了几句,不自在地敷衍着她。
永安长公主笑了笑,有意无意地道:“如今咱们也算一家人,实不必这般拘谨,不妨你就随陛下一样叫本宫一声皇姐,倒显得咱们亲近些呢。”
这话云岫并不敢接,突兀的沉默让场面愈发尴尬。
好在永安长公主是个能屈能伸、八面玲珑的人,见此也不恼,竟还无话找话地说明自己进宫的来意,云岫这才得知原来她是为了康王的事来的。
永安长公主忿忿不平地道:“真是把咱们皇家的颜面扔在地上踩烂了,蹬鼻子上脸也不过如此,康王是什么身份?他武康伯府说好听点是功臣之后,是伯爷,可本宫看来也不过是家破落户儿,他家女儿干出这样没脸的事,真是藐视天家,没把陛下放在眼里!”
康王与武康伯家小姐的婚事原定在八月末,因时疫错过了婚期,无奈只能推迟。近来康王大安,礼部便请奏谢君棠,希望钦天监重新算个黄道吉日,好让这桩婚事圆圆满满,谢君棠也准了,哪知新的婚期随旨意刚传达给武康伯府,没过两天,就传出准王妃跟人私奔了的惊天丑事来。
云岫听了这事,震惊之余,也有些佩服那位刘姑娘,在皇帝赐婚后竟公然与人私奔,虽说有不忠不孝之嫌,但也不得不说很有孤注一掷、无畏无惧的胆魄,教人钦佩,只是这话自然是不能明说的,“那您进宫来是想……”
永安长公主笑道:“一则是为了看看康王,二则就是为了向陛下禀报此事,刘氏这小贱人和她那奸夫已经抓到了。”
云岫杏眼圆睁,没想到竟这么快就把人抓回来了,不免有些心惊肉跳,“不知如何处置……”
永安长公主冷笑道:“暂无定论,这事还得陛下拿主意,毕竟是他赐的婚,又事关他亲侄儿,终归不能轻易放过这对奸夫淫妇,要叫他们付出代价、生不如死才好。”
云岫不置可否,永安长公主又问他是不是也要去找谢君棠,想邀他同路。云岫忙寻了个借口和她道别,溜达了半天估摸着长公主应当走了,这才去了宣政殿。
不想楚大夫和几个医官都在,云岫便没进去,等了大半日才见冯九功过来同他说,人都走了,陛下请他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