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159)

2025-08-12 评论

  林故渊逼问:“你再想想法子!他一个大活人,他还活着,还在喘气,难道你要放弃了不成?”

  他强忍蚀骨剧痛,一张清俊面孔浸透汗水,神智清明,不容他抗拒:“我出去调息,我把他托付给你了,梅公子,请尽力一试——”

  谢离却在后面叫他:“故渊,你别走。”

  林故渊抹了一把下颌的汗,强忍着到他身边,摸了摸他滚烫的脸,低声哄道:“我不走,我在外面守着你,等你好了便进来看你,你要争气,别让我难过,你要是真抛下我死了,我一生一世生你的气。”

  房门缓缓闭合,林故渊倚靠木门,衣衫、头发尽数被汗湿透,眼前阵阵天旋地转,隐约看见温酒酒、易临风等人聚了过来,他滑坐在地,再也支持不住,哇的吐出了一大口血。

  ***

  这一夜过得极漫长,魔教众人聚拢在一起,将卧房围得水泄不通,林故渊在花园一角打坐调息,却也静不下来,心里熬了一锅沸汤,一时心痛若裂,一时又恨的咬牙切齿。

  众人在门外守了一个多时辰,梅间雪从房里出来。

  大家呼啦一下子围上去,梅间雪分开人群,对林故渊道:“你来。”

  林故渊翻身起来:“他怎么样?”

  梅间雪神色冷绝,没有表情,吐出一句:“还有什么话,快些进去说。”

  林故渊道:“可有什么禁忌?”梅间雪冷笑一声:“我的禁忌你们都犯完了,这时候了,哪还有什么禁忌。”

  林故渊的心往下一坠,踉跄着退开一步,眼里敌意大增:“说什么说,让他安心养伤,等他好了,有什么不能说。”

  梅间雪不置可否。

  林故渊面蒙寒霜,望向房门:“答应了又做不到,背信弃义的懦夫,我有何话好说!你去告诉他,他若死了,我绝不原谅,绝不原谅,一生一世都不原谅他。”

  梅间雪低着头,从眼底射出一道冷光:“一两个时辰的事了,你说一句软话,能怎么样?”

  这几个字听进耳朵里,林故渊只觉得天崩地裂,耳朵里轰轰作响,眼前一片恍惚,双脚在地上生了根,双膝僵硬难动,惶惶然不知哪年哪月,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勉强镇定下来,撞开梅间雪的肩膀:“我进去。”说罢穿过小径,推门而入。

  ***

  他自诩已做好准备,可看到谢离时,仍是如雷劈电击一般。

  房里一片黑漆,只有一盏微弱油灯,什么都看不清,只能伸手摸索着前行,他走向谢离床榻,这里仿佛经历了一场屠戮,纱帐上泼溅的到处是血,谢离半躺着,歪着脖颈,嘴唇干而煞白,伸出一只手,青青黄黄,竟像死人一般,衣上亦是血迹斑斑。

 

 

第145章 解毒之五

  浓烈的血气冲人鼻子,两个仆役端着铜盆跪在一旁,谢离理也不理,兀自闭着双眼。

  林故渊坐在床边,摸摸谢离的额头,道:“我来了。”他怕惹得病人难受,强装笑容,可双眼酸涩,眼泪不由自主地往下淌。

  谢离的手动了一动,嘴唇张合,发不出声音,林故渊急忙握住他的手,轻轻道:“我在呢,我陪着你。”谢离这才极轻地笑了笑,勉强说道:“……你来送我了。”林故渊心如刀绞,摇头道:“胡说什么送不送的。”他知道瞒不过谢离,低声问他:“我叫大家进来?”

  谢离闭着眼睛不说话,林故渊便明白了,说道:“好,只我们两个。”

  他俯下身来,慢慢亲吻谢离的额头,面颊,嘴唇,知道是最后一刻,先前的悲伤,焦躁,慌乱全都如潮水退去,心里澄明平静,一丝波澜不起。

  谢离艰难地动动手指,将手掌覆在林故渊脸上,道:“别哭,你这样好看,眼睛都红了。”

  “整日里让人操心。”林故渊抬起头,从水光里看他,柔声道;“往后不论去了哪儿,听话些吧,再不要让人操心。”他说到往后二字,心中想的已是往生轮回的话,胸口一痛,双眼又流下泪来。

  谢离听懂了,也微微一笑,强撑着说道:“我偏要让你操心,你奈我何。”林故渊的眼泪一滴一滴全落在他脸上,笑道:“那你再来找我,我为你操心。”谢离道:“我今生业债太多,来生若不再当人,成了毒虫獐鼠,如何是好?”林故渊道:“你如此有趣,做了老鼠,想必也和别的老鼠不同,我必定认得出来,给你准备一口硕大米缸。”

  谢离被他一本正经的语气说的要笑,点头道:“好,你等着我。”林故渊道:“我生生世世都等着你。”

  灯火照出一点黄光,二人目光相交,泪眼朦胧,来来回回,怎么也看不够,林故渊心知过一刻便少一刻,再不想去颓丧后悔,又再亲他,轻道:“我们说说话吧,好久没这么说话了。”

  他捉住谢离的手仔细亲吻,道:“方才梅间雪让我向你说句软话呢,他说我凶恶。”谢离道:“他胡说,我的小娘子,是最最温柔,最最疼我的一个人。”林故渊嗤的一笑:“全天下只有你一个,说我温柔体贴。”谢离也慢慢道:“那是你只对我一个人温柔体贴,他这么说,我得意的很。”

  林故渊把他紧紧搂在怀里,又去亲他的眉毛和鼻梁,闻见一股血气冲鼻而来,知道是要不好,问他:“你有什么要嘱咐我的么,令里的事,往后的事,我都替你去办。”

  谢离道:“都安排好了,你不要管。”林故渊道:“好,那我们清清静静说我们的话。”

  谢离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心中无尽遗憾,全在这声叹息里,他道:“我一生颠沛流离,总想停下来,可总也停不住。若我还有寿命该多好,我好想与你一起,有一座小院子,早起看日出,傍晚看日落,后面有山,山里有水,每天吃吃喝喝,无事可做——”林故渊忍俊道:“有的,那叫松花酿酒,春水煎茶。”谢离看着他,摇头道:“好风雅,只你说的出来。”又叹气道,“我已是不行了,你便哄我吧。”

  林故渊道:“平日里总是你哄我笑,我哄一哄你,有什么要紧。”

  他不觉得痛苦,反而心动喜悦,仿佛世上真的有那样一处地方,顺着他的话说道:“你已经把今生的苦都吃尽了,往后全是好日子,等杀了聂琪,我们就去你说的那座小院子,再不问江湖中事,养鸡养狗,当一对人人好奇的隐世高手,白日里游山玩水,天黑了便躺在一处,做那种事——”他脸上一红,真情流露,倒也不觉得丢人,谢离却笑道:“白日里就做不得么,我偏要白日里做。”林故渊笑着吻他眼梢:“白日里也做得,要把门窗关好,你说了算。”

  谢离笑痕更深,笑着笑着,突然紧皱眉头,反噬之力再度肆虐,再说不出话,痛的浑身剧颤,面如金纸一般,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林故渊抚摸他的头发,只觉有股热流自肌肤透出,用手一摸,却是血水,一股一股淌成血泉,怀里的人也成了披头散发的血人,唯有眼睛还烧着一丝余温。

  谢离瑟缩在林故渊怀里,一会说:“好热。”一会又道:“好冷。”最后只翻来覆去地呓语:“故渊,好痛,我好痛。”

  林故渊握着他的手,慢慢将冷清清的真气一丝一缕度给他,轻轻哄道:“我知道你痛,我在呢,我与你一起痛。”

  一直到梅间雪等人冲进房里,强行将血泊里的两人拉开,林故渊仍如护雏一般抱着他不松手。

  他走出来时神情冷峻威严,背悬长剑,步伐沉稳,浑身不容侵犯的肃杀气场,迫得人连连后退,他却看也不看别人一眼,找了一处僻静角落,席地而坐,随手抓了一个仆役,目光冷如寒星:“给我拿一坛好酒。”

  想了想,摇头道:“两坛。”他朝卧房一努嘴,“另一坛给他送进去。”

  ***

  他那一夜昏昏沉沉,浑浑噩噩,只觉性命已留在了那紧闭的门里,剩下的只是一副空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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