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丘山仍不放心,气急道:“提起药理你这股呆劲……你先回来,稍作观察再说,故渊这病颇为蹊跷,你医病不加防备,当心遇险。”
卓春眠淡然一笑:“遇险?怎么会,他是故渊师兄啊。”
林故渊一无所知,离卓春眠越来越近,用鼻尖轻轻厮磨他的脸,气氛暧昧难言,低声倾诉衷肠:“你别怪我,我们是不能在一处了,可我的心已经给了你,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都再改不了,我师门容不得你,你的朋友兄弟也都瞧我不起,可那又如何了?我把你藏在我心里,谁也不能把我跟你分开……”
“我这一生一世,再不会喜欢别人……”
卓春眠毕竟年轻,于情爱之事全无经验,他嘴上说得淡定,乍然听到这些缠绵惆怅之语,不由心神激荡,脸颊绯红。
林故渊唇角漾出古怪笑意,将卓春眠抱在怀里,视若珍宝一般轻抚他的肩头,在他耳畔吐气如兰:“你要不要,想不想要?那次在农舍我没有遂你的意,我好后悔,我好想念你……”
卓春眠如被钉在了当场,攥着一把银针,碰也不敢碰林故渊一下,一双眼睛只无助的到处乱看。
在场众人虽听不见他们耳语了些什么,但他们与林故渊在昆仑山朝夕相处这些年,何曾见过那一向端肃严厉,不苟言笑的林故渊这副样子?
又见卓春眠惊惶无措,都猜到不是甚么好话,闻怀瑾气不过,嚷道:“姓林的,你被鬼迷心窍了吗!早知如此,当日在少室山上,我拖也把你拖回来!”
玉玄子急喝道:“春眠,他中了妖术,怕早已是魔教妖人一党了,快些回来,不要再拉拉扯扯!”
卓春眠一动不敢动,双目空茫绝望——他从小到大最尊敬的林故渊师兄,开始摸摸索索解他的衣带了。
“不、不、不不、不,师兄,不行不行,不行。”他举着银针,舌头发木,不知说了什么,心里更是一团乱麻。
倏的一声风响,一股幽若无物的细风卷过,大殿灯火尽数熄灭,陷入一片黑暗。
一名昆仑弟子惊呼:“什么人!”
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混乱中只听啪啪几声轻响,众人皆感胸前一痛,已被人封住了穴位,回过神来时,只见林故渊和卓春眠背后站着个高挑黑影,晦暗的月光笼罩之下,隐约可见那人姿容笔挺,长发披垂,衣角随风拂动,如鬼魅一般稳稳站着。
众人后背刺芒芒地渗出一片冷汗,这人何时来的?为何一点动静也无?
方才说话的昆仑弟子声音都变了调:“你——是人是鬼?”
玉玄子一声暴喝:“什么是人是鬼,定是那魔教妖孽,快,快捉住他!”然而他也被点了穴,一步也动不了,气愤地吆喝:“卑鄙手段!快,你们快替为师解开穴道!”
那黑影突然开口了,语调懒洋洋的,轻佻而愉悦:“别吵,别吵,再吵我连你们的哑穴一起点。”
卓春眠和林故渊在三清像前抱作一团,他离得那黑衣人最近,只见那人俯身掰开林故渊的手,轻轻将他扶起,眉眼含着多情笑意,抬手在林故渊的下巴上戏谑一拧,轻声道:“我一不在就跟师弟拉拉扯扯,果然你们名门正派的男子都是负心汉,好让我伤心。”接着儿戏似的把他往肩上一扛,低头冲卓春眠笑道:“小友好医术,谢谢你,我带他走啦。”
闻怀瑾大声道:“春眠,快拦住他!”
卓春眠迷糊着追出去几步,道:“你要对我师兄做什么!你这魔教、魔教妖——”他急中生智,哎呀一声,瞬间开了窍,急道:“前辈、前辈不可!你们这么走了,让师兄如何说得清楚!”
那人身上散发淡淡酒香,回头一瞥,道:“他说了这么多,有人听么?还有什么好说!”
说罢扛着林故渊,化作一道青黑残影倏然而去,临行手腕一动,手中不知藏了什么东西,嗖嗖几声发射出去,解了最前方几个昆仑弟子的穴道,众人瞬间乱作一团,忙手忙脚互解穴道,玉玄子铮地拔出剑来,跟闻怀瑾一前一后追出去:“追!给我追这两个魔教妖孽!”
白雪皑皑,月华遍地,思过堂建在山顶,突兀一座险峰绝壁,十多名白衣昆仑人士排成扇形,将谢离和林故渊逼到悬崖边缘。
玉玄子喝道:“魔教妖孽,今夜怕你是有命来、没命去,此处四面悬崖绝壁,你已插翅难飞,还不速速认罪伏诛!”
闻怀瑾左手捏剑诀,右手摆开杀招架势,英气勃发:“放下他!”
山顶大风漫卷,吹的人摇摇晃摇,谢离往后退了一步,半只脚已悬在半空,稍微一动,只听吱嘎一声雪响,碎冰细雪扑啦啦落下悬崖。
林故渊眸中混沌,两手搂住谢离的脖颈,皱眉低声呼唤:“我好热,好难受——”
他尚未完全清醒,问别的却又不答,谢离赤手空拳面对十余名昆仑山侠士,其中还有一位玉字辈师叔,轻轻叹一口气,回头道:“故渊,我出手是要人命的,可这些糊涂蛋,打又打不得,杀也杀不得,你说让我怎么办?”
林故渊半梦半醒,伏在他肩头,额前青丝软垂,低声道:“不准、不准伤我门派,走——”谢离笑了一笑:“好,都听你的。”
玉玄子冷笑一声:“想走?哪那么容易,除非你是鸟,除非你生出翅膀,能飞下这万仞‘不争峰’!”
说罢再不犹豫,跟闻怀瑾两人一左一右凌空攻来,只见剑出如虹,以穿云破月之势呼啸而至,谢离岿然不动,以手背掩口打了声呼哨,矮身避过两股剑锋,突然急速抽身,调转方向,冲那悬崖绝壁猛冲了过去!
陆丘山和卓春眠同时大叫:“不好!他们要跳崖!”
只听一声尖锐鹰唳划过寂静长空,万丈绝壁之中,忽然升起数百只玄色巨鸟,于半空盘旋往返,灰黑羽毛簌簌飘落,一众弟子不由惊呼:“这是什么?”
谢离站在鹰群之中,回头冲玉玄子笑道:“你看我有没有翅膀?”
他轻飘飘打了个手势,鹰群像是发了狂,齐齐急速煽动羽翼,扑啦啦振翅翱翔,亮出尖锐鸟喙,一只只俯冲而下,啄的众人抱头乱窜,鹰群中间垂下一段绳索,谢离连退两步,背着林故渊回身纵身一跃,稳稳抓住绳索,在猎猎山风中急速坠落。
昆仑一众弟子被鹰群啄击,护着头举剑乱劈乱砍,哪还顾得上追人?闻怀瑾的脸煞白一片,好不容易提剑冲出重围,立在悬崖边缘探身俯瞰,只见黑雾无边无际,万丈深渊劲风扑面,一声呼哨从远处传来,鹰群集体放弃进攻,跟着一头扎入深渊,不过瞬刹之间,全都没了影子。
空荡荡的山顶,只剩一轮残月悬在苍蓝夜空,百尺危楼,摇摇欲坠。
“故渊!”闻怀瑾的呼喊变了调子,“小豆子——”
陆丘山和卓春眠后一步赶到,面无血色地冲到崖边,卓春眠扑通一声跪在了雪地里,陆丘山跌跌撞撞回过身,双眼通红,揪着闻怀瑾前襟:“你做的好事!瞧你做的好事!他好不容易才回来,你要逼死他吗?”
闻怀瑾语无伦次:“我只是想让他服个软,让他当着师叔的面跟魔教划清界限,求得众师叔谅解……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有意的!”
玉玄子追得满头大汗,鼻子不像鼻子,眼不像眼,身后的白衣弟子也都不甘落败,急道:“师父,怎么办?”
玉玄子黑着脸道:“搜!跟我去崖底搜,不可放过魔教妖人一党!”
“师叔!师叔请三思——”陆丘山拦在玉玄面前,半点昆仑名士的架子也无,咚的磕了个头,“魔教现身非同小可,今夜之事需先回去秉明玉虚师叔,不可再擅作主张!”
“混账!掌门师兄的心,早不知偏到哪儿去了!”玉玄子的语声剧颤,“他的徒弟是徒弟,我的徒弟就不是徒弟了吗……”
他低头看着陆丘山,悲愤道:“若是陈远还在,断轮不到你叽叽歪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