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方一退下,小酉子便入殿禀报:“陛下,萧大人求见。”
“宣。”
赵从煊似等他许久了,待萧伯瑀入殿后,便为他斟了一杯茶水。
萧伯瑀缓缓坐下,开口道:“三月之期未到,陛下不应赦免陈伦之罪。”
“你怪罪我?”赵从煊将茶水递到他的身前。
萧伯瑀抬眸看向他,本来想说的话都吞了下去,陛下手中无权,对陈威不得已一忍再忍。
他微叹一声,到底是不愿对赵从煊说一句重话。
赵从煊见萧伯瑀沉默不语,他忽地倾身靠近,双手环住他的腰,闷声道:“你生气了。”
“臣不敢。”萧伯瑀放轻了声音。
赵从煊亲了亲他的下颌,“可你已经一个月没入宫了,你在生我的气。”
“不是。”萧伯瑀抬手抚向他的发间,他将赵从煊搂在怀中,下颌抵在他的颈窝,声音有些疲惫,“父亲久咳不愈,我实在是分身乏术……”
“张太医医术精湛,明日我就派他去萧府诊治……”赵从煊顿了顿,“不,我今天就让他过去。”
说着,便要起身唤来小酉子。
萧伯瑀心中一暖,不过他请来的医师都说父亲积劳成疾,身体每况愈下,只能调理,难以痊愈。
他抱着赵从煊不愿放开,“多谢陛下……”
萧伯瑀这些天为父亲的病奔波,还不忘调查当日的事,陈伦敢当众指认他勾结胡人,定然不会是空穴来风,恐怕他身边已经有陈家的眼线。
而且,宰相府政务堆积,萧伯瑀已经好些时日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他今日来,并非是真的要斥责陛下赦免陈伦的罪,更多的是想见他一面。
虽然早朝上也可见到,可那是君臣相见,看得见摸不着。
两人相拥,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赵从煊蜷在他的怀中,听见绵长的呼吸后,他才仰头看向萧伯瑀。
萧伯瑀侧着身子,他背对着光影,映得眉眼愈发深邃,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他呼吸均匀,薄唇微抿,眉间似乎凝着一抹难以消散的倦意
赵从煊静静地看着,眸间复杂,不由地伸手抚向他的眉骨。
萧伯瑀没醒。
赵从煊的手慢慢往下,眼角、鼻梁,最后落在他的唇上。
一触即离。
殿内安静异常,赵从煊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第44章 共浴
七月流火, 天气转凉。
萧府,庭院。
父子二人对坐下棋,偶尔传来几声低咳。
“长则传了一封书信回来。”萧母眉色稍喜, 唇角止不住地扬起,口中却不由地埋怨着, “这孩子,都一年多没有回来一趟了, 也不知是瘦了还是胖了……”
“信上说什么了?”萧父笑着道。
萧母将信递给他, 碎念着:“还不是剿匪平乱这些事, 不过说是山匪少了许多,他心中还有些郁闷呢。”
萧长则想去建功立业, 反叛军、北狄和“北晟”政权, 几方交战一触即发。他和都护李肃说起此事时, 李都护欣赏他的勇猛, 才对他多说了一句:等。
等, 要等什么?
萧父看完信后,轻轻笑了笑, “出去几年了,都没什么长进。”
“那我叫他回来,你又不同意。”萧母从他手中夺过书信, 而后又交给萧伯瑀,“伯瑀,你好好劝一下长则,都二十三了, 就不能先考虑一下其他大事吗……”
萧伯瑀刚要接过书信,萧母又拿了回去,让他扑了一个空。
他怔愣地抬起头。
“长则二十三, 伯瑀你都二十六了,你什么时候让我们见一见她?”萧母放缓了声音。
萧伯瑀神色闪躲,他向来不善虚言。
“那日,你是去见她了吧。”萧母神色凝着些许愁绪。
陈伦指认萧伯瑀通敌叛国那日,萧伯瑀的确出门去了,虽说是入宫面圣,可直到晚上才回来,与陈伦的指控,前后不差半个时辰。
萧母怎么可能不担心,万一萧伯瑀喜欢的那个人就是异邦人……
面对萧伯瑀的默认,萧母轻叹一声,“她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你……唉……”
“夫人,这事你就先别忧心了,咳!咳咳……”萧父轻拍了一下她的手,刚说两句就止不住地咳。
萧母连忙轻拍他的背,替他缓了缓气,“今日还没喝药吧,我去拿过来。”
说罢,便起身往外走去,刚走几步,萧母还是将那封书信给了萧伯瑀。
信上都是他几月几剿灭了哪处的山匪,说是书信,还不如说是夸自己的行绩。
萧伯瑀看着不由地笑了笑,“长则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他要是长进了,也不会老想着去征战北狄了。”萧父笑着摇了摇头。
朝廷主军兵权在太尉陈威手中,萧长则即便随军出战,也不会受到重用,都护李肃让他等,便是等一个时机。
萧伯瑀道:“下个月便是母亲生辰了,我写封信让他回来一趟吧。”
“嗯。”萧父含笑道:“这件事别让你母亲知道了……”
也好给她一个惊喜。
“什么事情不想让我知道啊。”萧母快步上前,身后的丫鬟连忙将汤药放下。
萧父和萧伯瑀对视一眼,皆笑而不语。萧母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将药碗递到萧父手中,“你们父子俩,又在打什么哑谜?”
“不过是些朝堂上的琐事,怕你听了烦心。”萧父接过药碗,苦着脸一饮而尽,“张太医的药方,还真是不一般……”
萧母见状,忍不住笑道:“张太医的方子虽苦,可效果却是极好的,你这些日子咳嗽不是减轻了许多?”
萧父放下了碗,缓了许久,才道:“伯瑀,你去宫里请太医,陛下没怪罪下来吧?”
太医署的太医向来是只为宫廷之人诊治,萧父便想着,是萧伯瑀向皇帝请旨,命张太医来萧府诊疗。
他担心圣上不悦,只是碍于萧伯瑀的身份才命太医前来。
萧伯瑀指尖微顿,“陛下体恤,听闻父亲咳疾反复,便让张太医来府中诊治。”
“陛下仁厚,趁我这身子骨见好了些,明日我便入宫谢恩。”萧父轻轻颔首。
萧母闻言,眉头微蹙,劝道:“你这身子才刚好些,不如再休养几日……”
“陛下恩典,岂能怠慢?我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萧父摆了摆手,语气温和,神色却异常却坚定。
萧母见他执意要去,眼中忧色更浓,忍不住看向萧伯瑀:“伯瑀,你劝劝你父亲……”
萧伯瑀沉吟片刻,轻声道:“父亲,不如由儿子代您入宫谢恩。您安心养病,陛下仁厚,定能体谅。”
萧父却摇头笑道:“你代我去,终究少了诚意。何况……”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远,“我也想亲自见一见陛下。”
赵从煊没继位前,萧父对他这个不受宠的皇子印象并不深。
只依稀记得有一年的冬天,永和帝与朝中的大臣在宣政殿商议政事,突然大太监进殿打断了他们,听闻是后宫的妃子得了伤寒,永和帝的面色很复杂,似是想去,可最终还是屏退了太监,继续与大臣商议起了政事。
结束后,一众大臣从宣政殿出去,这才发现雪中有一道小小的孤影跪在殿外。
见到有人出来后,那道小身影艰难地抬起头,还没看清眼前的人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