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 鲜血渗入黄沙, 将土地染成暗红色。
那些以为逃到城中就没事了的百姓,也未能逃脱这场厄运, 凶残的北狄蛮夷轻骑闯入城中, 对城内百姓的财物大肆掳掠, 带不走的就一把火烧了。
在大晟的援军赶来之前, 又飞速离去, 只留下满目疮痍的城池与绝望的百姓......
隔着一条弱水,是北狄王庭所在的茫茫草原。
王廷大帐内, 他们用抢来的美酒来庆祝、欢呼,嘲笑大晟不堪一击的防线以及愚蠢的边民百姓。
“那老汉都被刺穿了脊梁骨,还抱着粮袋不撒手。”
“瘸着腿爬的那个人你们瞧见没, 我还动手呢,他就在那里喊。”一人故意捏细嗓子学着大晟百姓的话,“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啊......”
“最蠢的是那些老东西!”一人啐了一口, “抱着几本破书死不撒手,满口什么仁义道德,呸!老子一把火全烧了, 他们倒像是比死了亲儿子还痛!”
帐内哄笑四起。
高座上的可汗名为赫连图,他仰头灌下一口酒,仰天大笑着。却见一旁坐着的先王可汗的大阏氏神色漠然,目光冷冷地扫过帐内狂笑的众人。
片刻后,她径直起身离去,身后的侍女连忙向可汗欠身,旋即紧跟着离去。
赫连图眯起眼睛,酒气混着戾气在胸膛翻涌,他将酒樽重重放在案上,惊得帐内霎时安静下来。
待宴席散去,赫连图闯入太妃账内,只见大阏氏正在刺绣,她伸出手,轻唤道:“小蛮,剪刀。”
她身后的侍女刚要递过去,却被赫连图抬手制止。
大阏氏见侍女小蛮没有回应,便疑惑地转过身来,见到赫连图后,她神色骤然一冷。
赫连图自顾自坐下,似关心更似责问,“今日,大阏氏不高兴?”
“我该高兴吗?”大阏氏回过头去,似乎多看他一下,都怕脏了自己的眼。
赫连图酒气涌入脑子,只觉得浑身暴戾,“怎么?大阏氏是在可怜那些贱民?”
大阏氏缓缓站起身来,她的声音平静,却字字如刀,“残杀手无寸铁的百姓,火烧辛苦建成的房子,抢掠赖以生存的粮食,种种恶行,放在我们大晟,就是未开化的蛮夷、土匪。”
她唇角微扬,露出一丝讥诮,“还是说,这就是你们北狄的威风,真是可笑。”
赫连图面色狰狞,他霍地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笼罩在她面前,他伸手,粗粝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来大阏氏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你现在是北狄的阏氏,不是晟朝的公主。”
女子正是大晟永顺期间,嫁入北狄的昭华公主,也是北狄先王可汗的阏氏。
昭华冷冷地看着他,眼神毫无波澜,又像是轻蔑地刺入他的眼中。
“呵......”赫连图气急了,他猛地抓住昭华的手,便强行拽着她往帐内室走。
昭华面色一白,却挣脱不开他的手,她喊道:“你!放开我!我是你父王的阏氏。”
“大阏氏应该清楚,现在谁才是王庭的可汗!”赫连图面色阴狠,眼中闪着丑陋的浓光。
北狄的规矩中,有一条为收继婚制,也就是先王可汗死后,新继位的可汗会继承他的阏氏。
昭华身为大晟的公主,绝不可能接受这等有背伦理之事,她多次以先王阏氏的身份遏制赫连图,直到现在他彻底没了耐心。
赫连图粗暴地将她甩在榻上,沉重的身躯随即压了上来。他粗粝的手指撕扯着她的衣襟,酒气混杂着野蛮的气息喷在她脸上。
昭华奋力挣扎,发髻散乱,金钗滑落。
就在此时,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侍卫的高喊:“报——!左贤王率部归来!”
北狄的左贤王,是赫连图的弟弟,赫连叱。
先王可汗在世时,两人便暗斗不休,赫连图继位后,将他赶到西边去,没想到赫连叱收服了西南边的突厥,势力一下子壮大了起来。
赫连图不想他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便将人召了回来。
不赶巧,这个时候回来了。赫连图眼中闪过一丝恼怒,“让他等着!”
“可汗!”帐外侍卫又道:“左贤王已经朝太妃帐内来了,说有重要军情汇报!”
赫连图紧皱着眉头,不甘心地放开了昭华。
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左贤王赫连叱已经不顾阻拦闯了进来,见赫连图坐在高位上,怔了片刻,便单膝跪下,“王兄。”
赫连图神色有些不耐烦,但还是收敛了一些,“有什么事情非要现在说。”
“大苑那边出了一点变故,需要王兄亲自定夺。”赫连叱道。
赫连图脸色微变,“去大帐说。”
离开前,赫连叱微微侧首,轻瞥了一眼内室的身影,而后便大步离去。
............
大晟,长安城。
北狄凶蛮的行径传回了长安,众臣于宣政殿议事。
漠北守将声音沉痛道:“陛下,北狄对我大晟边境烧杀掳掠,边民百姓死伤无数,苦不堪言啊......”
先前的和亲之约,那些蛮夷早已忘了个一干二净。
有老臣闻言,怒而拂袖,“蛮寇竟猖狂至此,我大晟若不还以颜色,何以安民心,何以正国威啊!”
可历年来,大晟的军兵以防守为主,打输了,便只能任由蛮寇抢掠珠宝财物、掠夺边民;打赢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北狄的兵马撤退。
只因北狄仗着草原地阔,大晟的兵马一旦深入,很容易便落入敌人包抄的陷阱中。
这种事情不止发生过一两回,有时甚至是北狄的人故意假装撤退,实际上是引诱他们追击,结果可想而知,原本优势的局势一下子逆转。
正因如此,朝中防守派居多。
有人叹息道:“北狄骑兵来去如风,我军若贸然出击,只怕正中其下怀,不如加强边防,以守为攻......”
众臣有了分歧,这仗必定要打,可是要怎么打?谁去领兵?谁能领兵?便成了最重要的问题。
这个时候,朝中必然要分出个结果来。
摇摆不定的人看向了宰相萧伯瑀,“此事,萧大人怎么看?”
萧伯瑀缓缓出列,他眉头微蹙,并没有直接下定论,“北狄擅长骑兵战术,他们通过游击,不断侵扰边境。而我们大晟边境甚广,以至于兵力分散,每每有边镇被袭,只使得兵马疲于奔命。”
若在大晟鼎盛之时,举兵强攻北狄,或许还有胜算。
但经过了永顺年间的内乱不休,大晟户口衰减,更别提能上战场的壮年男子了。
“萧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漠北的守将面色不悦,边镇被袭,他们比谁都着急出兵援助,可那些北狄蛮寇撤退极快,他们又有什么办法。
“取人之长,攻人之短。”萧伯瑀缓缓道:“北狄擅骑射,那我们的骑兵就要比他们更强,射羿之术就要比他们更准......”
大晟以车兵与步兵为主,骑射无论是对人,还是对物资补给都消耗极大。
赵从煊的目光紧紧落在他的身上,眸光微微失神,以萧伯瑀的才学能力,即便是弃笔从戎,其领兵作战能力不输于任何一个沙场老将。
“陛下以为如何?”萧伯瑀主张训战马、练骑兵,为一举攻下北狄做好万全之策。
赵从煊回过神来,他轻轻颔首,“准奏。”
训马和练兵至少一年时间,如今是七月,若要在明年春夏交际时反攻北狄,那选定将领之事便要尽快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