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相当熟练,一看就没少干。
既然是沈濯派来的人,裴瓒也不打算拆穿她,等她收好裙摆,从里面将橱门合上之后,裴瓒才下床对着朗声道:“你送进来吧。”
话音刚落,门锁打开,男人提着饭盒与包袱进门。
他的姿态并不恭敬,走起路来一摇一摆,很是嚣张,甚至刚进门的第一眼,就越过层层阻碍往里间张望,像是疑心这间屋子除了裴瓒之外,还有别的什么人。
裴瓒见他鬼鬼祟祟,即刻拨开珠帘走出去。
男人扫了一眼明显移动过的琵琶,声音道:“没想到大人还有如此雅兴。”
裴瓒想着流雪弹奏的琵琶曲:“随手拨弄几下,不想成了曲调。”
男人这才将东西放在桌面上,转身要走,不想看见了架子上破碎的瓷瓶:“大人,瓶瓶罐罐的并不值钱,不过还望大人别伤了自己。”
裴瓒随意点点头,没有答应的意思。
男人也只当他是被关在屋里,气急败坏,这才把瓷瓶摔了,全然没有深究为什么碎片还搁置在木架上。
眼见着男人再度落锁,裴瓒叫住了他,神情有些郁闷:“这间屋子从前是不是给女子住的?”
“大人,楼上的房间都是给女人住的。”男人一愣,略带讽刺地笑了几声,“而且,您这间,先前住的是花魁娘子,只是她现如今不在,才让大人住进来,这可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缘分呢!”
“我不要住在这。”
“这是楼主安排的,小的说了不算。”
男人果断把门锁上,脚步声渐远,再也听不到声音。
幸好裴瓒并不祈求真的能换间房。
他心里虽然不适应,可是条件摆在这,没办法不接受。
方才的一番询问,也只是为了确认,这间房之前住的到底是谁。
沈濯告诉他这间房住的是花魁,那位无名女子更是顶着“流雪”的名字直接承认。
可寻芳楼内部的打手又说,花魁不在。
不在是指什么?
不在寻芳楼,还是不在人世。
失踪,逃跑,或是无名女子语焉不详的假死?
无论如何,裴瓒可以确定房间的主人是名为流雪的花魁,而那位沈濯派来的无名女是假冒的。
就是不知道,寻芳楼的人认不认她的身份。
裴瓒心思沉重地从包袱里翻出一套衣裳,穿好后便往衣橱那边走去。
他敲了敲橱门,示意对方可以出来了,但是等了片刻依旧没有动静,便再度提醒着:“姑娘,出来聊聊。
本来打算直接戳破对方的身份,却不曾想,里面一直没有回应。
裴瓒觉着蹊跷,动手打开橱门。
只向里面看了一眼,他愣住了,狭窄的衣橱里见不到那位女子的身影,甚至傻乎乎地翻了几件衣服,也找不到对方。
在他眼皮子底下,人不见了。
这怎么可能!
“姑娘?流雪姑娘?”
裴瓒心急,扒着衣橱喊了几声,不料从内侧的黑暗里突然伸出只青白色的手,拽住了裴瓒的领子就往里面拖。
“大人最好别出声。”
他都没喊出声,就被捂住了嘴。
而后他眼睁睁地看着女子在橱板上摸索几下,不知按到了什么地方,“咔哒”一声过后,衣橱内侧的木板打开,他的眼前顿时多出了一面弧形的“墙”。
不,这不是墙。
结合“墙”面上的花纹,裴瓒依稀记着,在寻芳楼一楼厅堂的四角立有几人粗的承重柱。
这楼本身是塔型,随着每一层的面积缩小,到了二楼时,作为支撑的圆柱便嵌进墙角,在三楼作为弧形墙角存在。
只是没想到,居然还跟花魁房间连通。
“大人想进去看看吗?”
都这么说了,那里面必然是有暗道密室一类的,进去是一定要进去的,可是现下裴瓒还有别的话要说。
衣橱内部的空间已经扩大几倍,裴瓒挪动身体,顺手关上橱门,随后便缩在一角,打量对方在昏暗环境下越发苍白的脸色。
第42章 花魁
裴瓒止不住地冒冷汗, 特别是后背,刚穿好的外衣都被冷汗浸湿。
饶是如此,他也只能在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 这人是沈濯派来的,虽然举止奇怪不似常人,但必定不会害他。
女子抱着双膝,主动离得他远远的,那双漆黑如墨的瞳仁始终盯着裴瓒:“大人别抖了, 流雪不会伤你的。”
“流雪是花魁, 你不是她。”
裴瓒想都没想, 直接点破对方身份。
女子虽不知他是怎么猜到的,但是一瞬间眼里多了些凶光:“我就是流雪。”
【花魁已死, 这是我的名字。】
裴瓒紧贴身后墙面, 面色凝重。
他重新打开信息面板确认, 姓名那一栏依旧是空白,可女子却坚持声称自己叫流雪。
关键是,“流雪”是那位已死的花魁啊!
活生生的人为什么要上赶着抢占死人名讳呢,就不怕犯忌讳吗!
裴瓒在心中无声咆哮, 见着眼前女子一个劲地钻牛角尖,他也只好低头摩挲着手指假装没听见。
突然,他脑海中灵光一现, 仿佛有什么关窍连通,顿时让他想明白缘由。
“你杀了流雪, 取代了她, 是吗?”
流雪愣愣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是怎么猜到的?】
【主人也没说这种情况要答些什么啊。】
【算了,我还是不说话了。】
她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心声出卖, 裴瓒望着她,心中有了大概的想法,却笑不出来。
上一个傻的才被他教得灵光了些,现在沈濯又派一个傻的来,是故意的吗,还是说把他这里当成智商拔高班了?
裴瓒沉住气,接着问:“你为什么要杀她?”
按理说,寻芳楼出了人命案子自然会去报官,当地的县府衙门会派专人查案,他这位巡按御史,是没必要专门过问的。
只是沈濯千里迢迢地派人到这寻芳楼来,应该不只是为了杀一个花魁吧!
连他自己都亲自赶来,潜伏楼中,还试图勾引楼主,这背后的秘密,必定不简单。
“你为什么要杀寻芳楼的花魁?又为什么取代她?”
【这个也没说怎么答。】
裴瓒问得太过认真,但流雪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却看不出一丝精明,依旧是呆呆的。
甚至她探着头看向裴瓒,脸上写满了“我听不懂,别问我”。
裴瓒闭着眼,呼出一口郁闷的浊气,紧接着便语气笃定地说出真相:“你不是流雪,或者说,你不是寻芳楼中舞艺非凡的花魁,你是幽明府主人的死士。”
被点出身份,流雪靠着墙,连呆愣都装不下去,一个劲地用她清澈无知的眼神瞪着裴瓒。
【我是什么时候暴露的?】
【主人不是什么也没说过吗,大人是怎么知道的?】
裴瓒没有回答她心里的疑惑,继续连蒙带猜地说下去:“你进入寻芳楼,杀死花魁取而代之,可是花魁善舞,你却擅长琵琶,时日不久便被楼中人瞧出破绽,你没办法,只好假死脱身。”
【怎么办!怎么办!】
“知道你已死的有谁?”裴瓒没给她神游天外的机会。
遇到可以回答的问题,流雪眼中猛然乍现一道精光:“千面红!”
“只有她一人?”
“对,就只有她知道。”
难怪前来送饭的那人说花魁不在呢,看来是真的以为花魁外出了。
不过,千面红身为寻芳楼楼主,当家花魁死了,居然隐忍不发,既没有报官严查,也没有另选花魁,反而把他这个巡按御史,安排进这间刚死了花魁,还跟承重柱连通的房间。
是不是别有用心呢?
裴瓒敲了敲身侧的弧形墙面,十分好奇这里面到底有什么。
“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呢?应该不仅仅是沈濯让你留下保护我这么简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