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如朝日(117)

2025-08-24 评论

  很难想象为隐瞒、支撑如此庞然的体系,傅润在过去的四年里背负着多少焦虑与压力——

  赵彗之不动声色地顺着傅润的介绍一一看过去,心中波澜万丈。

  如果说这些匠人里细眉白面掐兰花指的面孔打消了他纠结于“帮理不帮亲”的一点疑惑,入夜前在一间地下密室见到的八十支大将军铳则激起了他的血气。

  兵鲁子世家,便没有不追求利兵善器的。

  重达二百八十斤的大将军铳。

  通体银黑色,长六尺余,铳内填充公弹、母弹、子弹、孙弹、群孙弹共十二斤两百零六枚,顺风射程超九百弓。铳如其名,是大杀器,非力猛善射者不能独自使用。

  傅润倒出一把炸药弹子,示意赵彗之瞧,“此种炸药杀伤力巨大,开春的时候万鼎他们在陕西试过几回,炸开后方圆一里寸草不生。可惜不稳定,难以在盛夏酷暑运输——现在么,天气冷,按兵法,是不该打仗的——一则易断粮,二则士兵们受冻思归,士气亦低迷。”

  赵彗之:“但鞑靼人不按兵法行事。陛下带我来,是要和我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傅润盯着赵彗之黑白分明的眼眸,“没什么。我不是说了么,你这阵子忙于训练禁军,见你忠心,我又高兴,带你出城散心罢了。无我亲笔调令,赵彗之,你哪里也去不得。”

  “……二哥失踪了。西北大营人心惶惶,求陛下派父亲回去坐镇。父亲年迈,陛下又防备他。”

  “你从何处知道!”傅润睁大凤眸,倒不是猜忌赵彗之私下联络西北军营。

  昨夜三千里加急刚送到的密信,他如何知晓——

  赵彗之眼底闪过点点笑意,“嗯,我猜的,多谢陛下让我一回,才诈出少许实情来。”

  这几句顺毛的话说得亲昵又熟练。

  傅润无毛可炸,扶额低叹道:“你不是赵坼,再者,你从未杀过人——从未杀过鞑靼人。”

  赵彗之:“陛下此前不是要放我离开京都么,说随便哪里,都准我去。禁军多世家子,并不服我,我在此也没什么趣,权且去西北走一遭,倘若侥幸挣得军功,回京就任也名正言顺些。”

  “赵彗之!你混账!你疑我带你来火场,是要用这些铁东西骗你去送死么!”傅润眼角泛红。

  赵彗之一怔,原地沉默片刻,俯身吻他的手指,“傅哥。”

  傅润茫然地垂眸,心如擂鼓,哑声道:“你、你别这样喊我。我哪里是你哥哥。”

  赵彗之温柔地哄他:“嗯,不是哥哥,陛下是我夫君。”

  傅润脸红,不由暗骂万鼎口无遮拦,那句“蓝颜祸水”充斥脑海、放大再放大,搅乱他的理智。

  好在他记得他是皇帝,从一品大将军的位置,赵坼在一日,谁也拿不着。

  他正要用这个显而易见的理由打消赵彗之闯塞外边疆的“妄念”,却听见对方淡淡地说:

  “我年少,又是义子身份,岂敢代父亲坐镇。求陛下给我两万兵马罢,试试这火铳的威力。”

  傅润冷笑,“两万?两千人都未必服你!你当你是谁?”

  “好,就两千人。无功无过的京畿都指挥使,换一个前锋营参将,大抵不算出格。”

  何止不出格。

  若非赵家人已然把守四方大营,按制,外放镇守一方的大将当出自禁军营,任指挥使者最佳。

  密室黑漆漆的,窒闷,干冷。

  几盏白烛燃烧殆尽,残存的冷光在傅润的眼睫和嘴唇上影影绰绰地摇曳。

  早知如此,今日在城楼上绝不出声把某人喊出来。

  像个傻子,只想着全盘托出,同喜欢的人分享他的秘密以及孤寂的人生。

  是冥冥之中注定如此,抑或是……

  傅润摒除杂思,冷声道:“你一定要去么?你再回来,指挥使一职也不会为你留着。”

  “二哥是生是死,一定要查明。陛下的江山,臣不敢托大,若为君解忧,则不枉此生。”

  烛火熄灭的刹那,傅润在赵彗之的眼眸中望见自己的神情,愣怔半晌,别过脸去。

  当时他为了什么而恐惧呢。

  想不起来了。

  *

  [正安四年秋九月,鞑靼与狗国盟,共犯境,烧杀劫掠,无恶不作。

  百姓望而奔逃,弃田无数,沿路有鬻子籴米者,县丞喝不能止。

  将军恭之率兵对阵,陷迷沙,不知所踪。]

  赵坼听闻幼子同新调任的两位将军、还有个万鼎去西北打仗了,大急,披头散发夜闯禁宫。

  兔崽子,几天没问,敢自作主张上赶着送死了!

  不把人抓回来绑树上,和夫人、斐之一人各抽他两百鞭子,他就不是赵彗之的爹!

  赵坼怒火攻心,伸开双臂,对拦人的周总管吼道:“你瞧瞧!老子是带剑了还是藏刀了?滚!”

  傅润睡不着,听见殿外喧哗,“小周子,放将军进来。”

  周总管松了一口气,低眉顺眼地赔罪,“将军请。”

  赵坼:“陛下!臣听闻您把彗——欃枪塞进张公虎的增援军了?他一个孩子,您听他纸上谈兵呢,此次鞑靼的汗王亲自出马,不说他,就是胳膊没坏的斐之,也不是对手。”

  傅润默默解下发髻上的玉簪,递与赵坼,“岳丈理一理头发。素衣入觐,成何体统。”

  赵坼听见“岳丈”二字,以为惹恼了傅润,多少收敛怒气,粗声道:“陛下忒儿戏啦!不说张公武、郦大殷这两人是乌龟王八死磕粮草的打法,那、那个谁,那个瘦得猴儿一样的……”

  “咳,将军是说万鼎?”

  赵坼拍大腿,“唉,就是他!他一个书生,懂什么打仗,陛下派他去西北做什么?”

  傅润防着赵坼,含糊道:“万鼎……孤自有计策。”

  赵坼不信,想到将来鞑靼人一刀把小鸡仔似的工部尚书捅了个对穿的画面,皱眉叹气。

  他仍发着热,脑袋发沉,五感迟钝,突然感觉有第三个人在附近,慢吞吞地仰头望屋梁。

  “岳丈看什么?”傅润怕冷,起身出殿吩咐王长全再烧两个手炉来。

  赵坼想起傅润是有孤儿营的暗卫守护的,笑自己年纪大了疑神疑鬼,收回冷厉的视线,“总之,陛下,欃枪难当重任。求陛下看在臣的面子上,收回成命。”

  傅润:“孤亦劝他,他要去,孤能如何?”

  赵坼傻眼,直白地问:“陛下是皇帝,万人之上,反了他了。他竟敢强迫陛下?”

  言下之意是陛下竟就顺着他、受他强迫?

  傅润哑然,呼吸微乱,转去内殿找狐裘,“岳丈若要追他,他们昨日方动身,也追得上。”

  赵坼数了数今晚傅润说了几次“岳丈”,瞳孔收缩,干巴巴地说:

  “不敢。臣……不追了。”

  “哦。”傅润裹着白狐裘再坐下,镇定地问:“还有什么事?”

  赵坼挠挠手背,“有一私事。”

  傅润:“说。”

  赵坼几度欲言又止,叹道:“陛下恕罪。臣去年这个时候扇了陛下一巴掌,还不曾领罚。”

  傅润笑,“……嗯。”

  赵坼脸上露出惶恐的神情,继续道:“还有一事。陛下恐怕厌恨老臣在先帝榻前说错了话、赚了陛下的姻缘,是以逗弄彗之;但彗之是在乡下长大的,觉圆月正那老秃驴根本不懂儒家的礼义廉耻、君君臣臣,彗之既不觉得男子当成家,也不以为男子当、当与女子相配。”

  傅润心里咯噔一下,“……”

  “哎呀,臣、臣早看出彗之对陛下‘心怀不轨’了!求陛下恕罪,饶他一回罢。待他从西北回来,臣和内子定为他在老家随便选门亲事,断了他不忠不孝不臣的混账念头!小兔崽子!”

  傅润轻咳两声,见赵坼情真意切,反倒脸热,横竖彗之不在身边,也认真地胡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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