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如朝日(31)

2025-08-24 评论

  “狗儿皇帝,烧吾开京,奸吾国好女子,今日好送你下地府去也!”

  有一精瘦的高丽汉子高举砍刀一个跳劈斩断傅润的衣角,连着滚落两枚镶金羊脂玉玉佩。

  赵彗之因要护人周全,只一手挥剑防御,先杀了三个想杀马的,再反手一剑刺穿汉子心肺。

  那汉子嘴里依旧不饶人,伸舌唾喷两口鲜血,虚指“缩”在“侍卫”怀里的傅润赌咒道:

  “狗儿皇帝,我高丽有朝一日必杀尽天下汉人,夺你京都,开你帝陵,将你祖宗父母曝晒鞭尸车裂焚烧!你若有女,永世为军妓,若有孙男,三月发痘早夭,你傅氏必不得善终!”

  傅润的睫毛上还挂着血珠,转过脸无动于衷地俯视高丽汉子,眼眸深处有一汪漆黑的寒潭。

  他生得太好,即便狼狈不堪,翘起嘴角微笑时也别有一种高贵和令人心动神迷的残忍。

  “承你吉言。”

  他如此笑着回道,然后安静地趴在男人的肩头,垂眸闭目不再开口。

  夏日炎炎,炽亮的阳光在众人头顶旋转漂浮,如梦似幻。

  在场的高丽人忽然感到他们在向一个疯子发起复仇,因而恐惧不安,逐渐漏洞百出。

  赵彗之当即踹飞两人,用卷刃的剑划破马耳,趁马吃痛要逃,勒紧缰绳跳过火海再往北去。

  长距离火箭是高丽人向漂泊到高丽的荷兰红毛学习研制的新兵器,因国内缺乏物产人力,暂不能量产,极其珍稀。此次随世子李悯入京做质子,幸得汉人相助,偷运四十五支而已。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也!

  眼看狗皇帝跑远,弓箭手不甘心,长啸一声,咬破舌尖振奋精神,最后三支火箭一齐对准那抹朱红色拉弓——

  马哀叫着四足跪地左右翻滚灭火,赵彗之额头俱是汗水,抱住傅润从马身上忙不迭滚下去。

  他们离开二里庄一路往西北跑,不知不觉到了一处涧谷的边缘,这一滚,竟恰巧失足跌入深渊。

  弓箭手大步跑来,往下瞟几眼,摇头道:“巨树浓雾,当为毒蛇大虫(老虎)繁育之所,不知深浅。刚刚闹了这番动静,汉人军恐要来追,先走罢。他们未必有命活着。”

  说完,他拔出束于大腿外侧的小刀,给了鲜血淋漓毛发焦黑的突厥马一个痛快。

  同伴合掌悲叹道:“好马儿,因你为狗皇帝驱使效劳,方有这一遭痛苦。死了休要怨我行(们)。”

  *

  淅淅沥沥的水声缠绵不绝。

  傅润捂着隐隐作痛的头坐起来,眨了眨眼,“赵彗之?”

  他的声音不大,却在空旷幽远的石壁间产生回音,一声声散开。

  傅润再眨了眨眼,迷茫地伸出手,不意摸到一片滑腻冰凉,吓了一跳,确定这不过是石头后盘腿坐回原位,脸色苍白,不住地揉搓酸痛的手腕和膝盖。

  “赵……彗之?你在哪?彗之?”

  总不会摔死了罢。

  傅润口渴无比,舌尖抵着牙齿默算时间,左等不来右等不来,蹙眉垂眼思索接下来怎么办。

  大概过了一炷香功夫,他突然隐约看见一点火红色的光亮和一个黑黢黢的轮廓。

  来人弯腰的动作一顿,掩下讶然,轻声问:“你醒了?要洗脸么?我用芋头叶子捧些溪水给你,嗯?还是你随我去——算了,都是藤蔓,极其泥泞,不好走。”

  傅润的视线追随火光而转移,奇怪于自己怎么一点不警惕对方,不免怔怔地颔首,“好。”

  “在这等我。”赵彗之将火把递给傅润,“你拿着,山谷里太潮了,硝石也不大管用。”

  傅润摇头,见黑影要出去,平白急出冷汗,便不再迟疑犹豫。

  上位者修长柔软的手指无力地扯少年靴子边沿的金绸带。

  或许是金的。管他呢。

  赵彗之脸上闪过少许温柔和耐心,旋即恢复漠然,俯身单腿屈膝问他:“陛下怎么了?”

  傅润闭眼深呼吸、再深呼吸,手持火把极小声地承认道:

  “我……我看不见了。”

  橘红色的火焰在湿冷的山风中呼呼地摇曳,靡丽如血,险些烧着赵彗之晦暗难辨的眼睛。

  他听见另一个他在说:“……”

  说了什么他想不起来了——不能想起来。

  少年屏息后退,仓促无措地避开噼啪燃烧吞噬一切的火焰,起身时脊椎冷硬得咯吱咯吱响。

  他必须竭力压制躲在黑影中的另一个他试图对傅润做些什么的邪念。

  离开金匮千里迢迢入京留在宫中,只是为了助傅润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天下第一明君”,而不是、不是——

  绝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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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谷环境、山洞布局参考了一个野外求生纪录片。

  

 

第二十七章 红尘

  赵彗之再次回到两人暂时歇脚的山洞里,一身湿雾,朝地下扔了几颗鹅卵石大的野芋头。

  傅润听见动静,揉捏手腕的手指一动,“什么东西?”

  “芋头。”赵彗之淡淡地说道,握住傅润的手示意他接过浸湿的棉帕并蘸取溪水洗脸。

  傅润手脚的关节痛得厉害,脸色惨白,却不肯示弱,便默默揩拭下巴处黏腻的血迹。

  眼前的黑影就蹲在一臂之外,好像在看他,待他抬眸,黑影又不留痕迹地挪动到另一侧。

  窸窸窣窣添加燃料的声音,伴随多次打磨硝石迸发的火星,火光忽然大亮。

  “……陛下不要火把么?”

  傅润:“哦,我看不见,它倒了,沾着什么一会儿就灭了。”

  赵彗之了然,将重新点燃的火把递给他,撕下右臂衣袖将芋头和一捆稍干燥的枯枝包好,“烦请陛下拿着。我看这山洞高处有风,虽不知深浅,山谷里瘴气重、巨树参天,不能久留。”

  “你要进去?”傅润皱眉,“先用火烧一回,驱散虫蚁野兽——你父兄会寻来的,不必鲁莽。”

  赵彗之盯着他红肿的手腕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收回视线,哑声说:“不,是带陛下探路。”

  傅润笑:“赵彗之,你难道想效仿赵起俞背负太祖过寒川的故事?孤不是太祖,你也不是赵起俞,除非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否则孤不会……”不会把性命交给你。

  两人理所当然地陷入无话可讲的境地。

  成婚的三年里,他们常常如此,即便隔着一扇宫门对坐,无非一个人吃醉了酒口无遮拦,一个人怀着逐渐冷却的憧憬听他呓语,直到星月低垂,直到黎明与朝霞照亮金灿的琉璃瓦。

  山风呜咽,徐徐吹动傅润沾满黄泥血痕的衣衫,肩膀等处的轻甲已在打斗奔逃中散失破损。

  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曾被人敲断的骨头如有千虫啮咬万针锥刺,额头挂满豆大的汗珠。

  洞外雷鸣阵阵,虫声喧沸,洞内石壁滋滋往外冒水汽。

  大概要下雨了。

  赵彗之:“陛下是手疼么?”

  傅润缓了缓身体里喘不过气的失重眩晕感,闻言意外地软了脾气,笑道:“废话。”

  “被谁打断的?”

  “……”傅润呼吸一滞,静听洞外倾盆的雨声,手指蜷曲着搭在麻木的膝盖上,“许多人。”

  “谁?”

  傅润听出赵彗之不大高兴,声音不由愈来愈低随风雨飘远,“不记得了。我好像在等一个人,唔又或者是为了救他,总之在当地徘徊了许久,因神智不清惹人厌恶,谁见了倒在泥地中的我都会来一棍子罢。人性本恶,我到底只是断了手脚,不曾受其他伤,可那个人没有来。这是最可恨的。他一定出卖了我,是他把我在金匮的消息带给傅璨,我才着了傅璨的道。”

  山洞地势不高,山风浓雾夹杂冰凉的雨水疯乱地吹溅进来。

  赵彗之口齿发涩,定定地盯着地面滚圆的石子出神,“三殿下?……原来是他……”

  一个死了三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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