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如朝日(33)

2025-08-24 评论

  “昨天的事……陛下也不记得了?”

  傅润瞥一眼赵彗之,“不就是让你揉一揉孤的手腕脚腕么,你倒委屈扭捏了——唉,孤知道,这是太监宫婢的活,不过孤是头一回命人如此,不算太折辱你的身份罢?你要什么,不急,慢慢想,只要是孤的私库里有的,孤都赏你——对了,赵彗之,且站住,为何私自出宫?”

  赵彗之避而不答,闷声问:“陛下饿了么?”

  傅润垂眸,目光在手腕暧/昧的指印上流连,想到什么轻笑道:“嗯。虽说未必有下回,你要记得孤的身体经不住你赵家祖传的千钧力气,下回切记切记。这是孤在长天河单发与你的口头圣旨,今后抗旨便杀你的头。”

  赵彗之本来走在傅润身侧,闻言落后两步距离。

  待傅润回身找他,便撞进一双幽邃清冷的黑眸。

  瞳孔漆曜如打磨光滑的石镜,映着的是衣衫凌乱、神情慵懒不大设防的青年。

  “……”傅润堪堪错开视线,险些被脚下石头绊了一跤,“有什么吃的?孤不吃野果子。”

  “只有野果子。”

  傅润轻啧一声,“赵彗之!”

  ……

  清晨露浓,草叶湿漉漉的,火好不容易才生起来。

  赵彗之剥开烤得半焦的芋头,神色淡淡的,“陛下当真不吃?”

  傅润想了想,伸出手,指甲刚碰到芋头皮,指尖便红了。他不会束发,玉簪、宝冠都丢在洞内,柔顺的青丝随风而乱,因实在麻烦,方才用发带随意挽起,此时手臂一动就又散开了。

  青天白日,衣冠不整,哪里像杀人如麻的帝王。

  昨日疼得神智不清的美人缩在他怀里想逃,乌发又长又软铺在腰背上,他只是一时昏了头,掌心在美人的腰侧摩挲几下,感慨触感实在好,美人却倏地发颤、脚背绷直了,呜咽着“诛尔九族”“发配充军”之类的东西,并忿忿地咬了他肩膀一口,又仰起上身舔吻他的眼睛……

  短短六年,光风霁月的少年竟长歪成如今深谙情/色的模样。

  偏偏他……偏偏他……

  他不能再顺着傅润的意思错下去。

  赵彗之暗叹一声,按下燥意,将饭白的热乎乎的芋头递到傅润嘴边,“陛下请用。”

  傅润身居高位,五感相当敏锐,旁人的视线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看,当然察觉得出来。

  野芋头很小,干净柔软的部分只中间指甲盖大小的一团。

  傅润难得心软,在直截的视线里“屈尊”吃了两口,齿舌发涩,心思百转,忽又发觉手腕和腰侧的红痕在阳光中隐隐发烫,既恼且疑,千万种情绪堵在喉咙口,不由先胡乱暗骂一声兵鲁子。

  “好苦,野果子果然不能吃。赵彗之,你是何居……居心。”

  说到一半,他瞥见赵彗之喂他吃了芋头心后拿过去坦然地吃净剩余的芋头碎,三魂七魄霎时像触了天火,怒气随银河向东旋转消逝,胸口隐秘的酸胀在暖风中徐徐吹化作鱼鳞状的云。

  他是二皇子的时候,只有蔑视他、欺侮他的。从没有人捧着他,哪怕心怀鬼胎。

  后来,拣他吃剩的御膳的人是各司的大太监总管,人人尽谄媚之能事,跪谢天恩的姿势言语熟练得挑不出错。

  抑或是下朝后在宝庆殿等候的大臣,宫宴献诗作赋的翰林学士……他高兴了便赏一盒御制点心,拍着他们的手说“爱卿当勉力为之”云云。

  总之没有这样亲近的。

  还是分吃一颗从地里拔出来的野芋头。

  一文不值,丢在京都的道上,乞丐都不屑一顾的东西。

  赵彗之以为傅润呛着了,说:“陛下再忍忍。溪水太凉,陛下有旧疾在身,少沾生冷为好。”

  傅润愣怔点头,单手托腮别过脸,发丝垂在额前,走神时浅笑轻颦,显露几分憔悴风流。

  他手握一截树枝无聊地戳火堆里的芋头,“我记得你还差八个月才满十八岁,即便和尚道士的话不足信,你也该忍一忍,这几次见面你同孤说了不少罢。将来早逝不要算在孤头上。”

  做皇帝的最忌讳鬼神报应。

  赵彗之慢条斯理剥芋头,猜到他的心思,冷声说:“我说过,本不是为陛下第一次破戒,许多年前我就——倒是陛下,陛下不会信以为真,什么‘吾朝有继’,因此想与臣做一世长久夫妻?”

  傅润自讨没趣,扔了树枝,“你是男子,谁要与你做夫妻。你和你父亲联手‘骗婚’的事,孤此时不计较,将来么……说来那夜你为何在未央宫内?穿戴得像个刺客?想做什么?总不会是习武?”

  “……”赵彗之放下芋头,擦擦手起身,又俯身屈膝亲自为傅润束发,动作极轻柔规矩。

  傅润心头生出少许愧疚,而愧疚很快抛诸脑后,清了清嗓子继续追问。

  他笃定赵彗之有事瞒着他。

  赵彗之眼底闪过自己不曾察觉的温情,将追出宫一路护送的举动按下不表,轻描淡写地回道:

  “因为禁宫里确实有刺客。”

  刺客?

  “你说什么?!”

  “我想他多半是废太子的人。陛下的……波斯儿一走,他就来了,陛下和元侍卫难道没有发觉?”

  傅润大惊,也顾不上面子和什么“我的你的”,“那么你就日日看他在禁宫内肆意行走?!”

  赵彗之:“是也不是,我后来不是趁他将动手,替陛下杀了他么。”

  傅润气笑,十指指甲泛白,咬牙问:“何时的事?”

  赵彗之:“那天薄暝(傍晚)时分。”

  “尸体呢?”

  “陛下说宫道旁的桂树长得好,臣以为也是,正想等天黑了再行动,谁知……”

  傅润闭目:“……你告诉孤这些,不怕孤杀你?在禁宫内埋尸,赵彗之,孤诛你十族亦不为过。”

  赵彗之替他绑好头发,拇指捻了捻发绳末端的真珠珊瑚坠子,道:“陛下与臣大婚时对着太祖太宗的御容、牌位可不是这么说的。‘后与君同寿’,陛下尚无子嗣,何苦咒自己幽于缧绁。”

  “你!”傅润正想“振一振莫须有的夫纲”,听见东南方向有马蹄声,忍怒与赵彗之默契地对视一眼。

  旌旗如红云相连属,鼓声阵阵响彻天际。

  一匹踏雪黑马脱离乌泱泱的马群,率先踏草过河,奔驰而来。

  马上坐着一个人,手脚长,肩背宽厚,直直望向坐在火堆旁的傅润,大喜,当即翻身下马。

  “臣李轩昂救驾来迟,陛下无恙罢?”

  傅润蹙眉,熟稔地拽赵彗之的衣袖,“你再讲讲把尸体埋在哪棵树下了,讲仔细些,孤爱听。”

  见到来人,他心一沉。

  过去的不甘捧着他的脸,逼迫他、拉扯他往回看,直到看清被皇子们哄笑着强按进缸莲的淤泥里险些窒息而亡的孩子、被父皇朱笔痛批“不堪用”的少年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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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结束了,本来想憋一首打油诗,搜肠刮肚到底没憋出来。分享清人许宗彦的一首《小游仙》:水边松下夕阳斜,缥缈灵光驻鹤车。最是神仙爱年少,长教颜色似桃花。

  

 

第二十九章 欃枪

  傅润在长天河失踪的消息瞒得死死的,奈何瞒不住李相的耳目,当夜京都中枢省灯火通明。

  李轩昂先前考绩得优,傅润有意磋磨他的志气,改了李相求请外放的文书,命他就任京都宣徽院沙糖局知事。官职确实是正五品,可京都三品官满地跑,下辖院所的正五品哪有排面。

  按老百姓的话:打肿脸充胖无非就是个管熬糖的大师傅,整日和甘蔗渣子打交道的“弼马温”。

  宣徽院隶属礼部,为供给寻常御物之所,院使以下自当随驾出游。

  第二日黎明时分,同行的李轩昂在大公主驸马帐中收到父亲发来的信鸽,当即骑马跑至元霄济所在的马队一道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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