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如朝日(62)

2025-08-24 评论

  元应善当即明白这是陛下在逼他,为了给傻儿子擦屁股,不得不去找伯父元勉出面。

  “这两日,元本兵避而不见元侍郎,恐怕陛下的打算不能成了。”江修夔叹道。

  傅润翻看翰林院整理的御制诗集,“先生此话过早。元勉也不再是当年的元勉,和他侄子一样左右逢源,除夕应了孤的赐婚,转头把刚十四岁的嫡孙女许配给李家人。且再逼一逼他。”

  江修夔垂眸思忖,正欲谏言,见赵坼进来,微微颔首示意。

  赵坼是替长子斐之进宫谢恩的,说完赵斐之回西北大营的事,两眼愣愣地看向傅润。

  傅润待赵坼的态度同往常一般,淡淡地问:“将军还有什么事?”

  赵坼听说傅润已将近三个月不去后宫了,稍稍安心,见有“外人”江太傅在,粗声否认。

  他在家思来想去,总觉得傅润对彗之大概没有情爱的念头,仅仅是借此发泄对赵家的不满,毕竟去年大张旗鼓选女人的就是傅润,选秀女最后不了了之则是因为要和高丽打仗嘛。

  “陛下,老臣……那夜的冒犯,是气急败坏昏了头——望陛下恕罪。”

  傅润啜饮一口热茶,和善地笑道:“这说的是什么事?孤怎么不记得?”

  赵坼当着“外人”的面,实在拉不下脸,支吾道:“就是……唉,请陛下早日选妃孕育子嗣。”

  皇后的身份绝不能泄露,甚至一定要是“赵氏”。

  君臣二人心照不宣。

  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还不至于撕破脸。

  傅润摩挲温热的茶碗,对此不置可否,“选妃的事入了夏再瞧瞧罢。皇后那里……”

  *

  正月十五上元节。

  橘红色的玻璃灯从二桥门一路挂至济天殿,红绦随风摇曳,漫步其中,恍如仙境。

  傅润兴致颇高,十五天里或宴请群臣、或望月独酌,喝了太多太多烈酒,今夜亦是如此。

  戌时二刻,星月西移。

  收拾残羹冷炙的太监们敛气屏息赤脚后退,不声不响地撤出承元殿。

  傅润手握一盏浅口的夜光杯,低着头哼唱《青玉案》的曲调。

  他即位以来,固然有诸多不快,却也有许多有趣的、深重的、非帝王不能有的见识。

  当皇子时的谋算如今看来太孩子气——因此,他从不把傅瑛放在眼里。

  一个是夺位失败的废太子,一个是手握权柄的新君,心性和眼界的差距岂能靠阴谋跨越。

  当然,他仍像从前一样偶尔想死,又渐渐生出长生的妄念。

  如果能守着傅氏的万里河山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如果能有一个……一个陪他走下去的人。

  “‘寰宇清夷——’”傅润一顿,屈指轻敲膝盖,“‘武帝亲迎太乙神,流光绚煜动星辰。……红灯几点东风里,犹是元宵一度春。’遂昌诗肖似唐人,善极。呼……千百年之后可还有人记得——”

  他猛然起身,眼前一黑,手里的夜光杯骨碌碌滚下玉阶。

  烈酒伤肝,肝目相通。

  他的目疾又发作了。

  比哪一次都厉害,与瞎子别无二致。

  傅润费力辨识台阶的棱角,试探性往下走了半步,差点踩空,闷哼一声摇摇晃晃跌坐在阶上。

  他喝醉的时候过于固执任性,很不愿向阉人暴露自己的脆弱,便没有立刻喊人进来服侍。

  一切形状都染着黑色的热雾,殿外则隐约有两抹深红。

  傅润猜测是两只写满元宵诗谜的灯笼。

  翰林院那帮文人讨好他、请他猜谜,他猜了两个,略点评一番,望着平凡的人群,意兴阑珊。

  孤家寡人没什么不好,就是、就是……就是有时心里空落落的,总是提不起劲。

  傅润这一跌,脚腕、腿骨连带膝盖又酸又疼,随意按捏几下,垂眸想心事。无关朝政。

  殿内温暖如春,他醉得几乎坐着睡过去,忽然闻见清冷苦涩的竹叶的味道。

  一个没良心的黑影静静地站在他身前,不知站了多久。

  高大宽直的影子将他完全笼罩。

  傅润心肠一软,口齿发涩,险些伸手抱住对方,刻意冷声刺道:“你来做什么。”

  “……陛下何以认出是我。”赵彗之蹲下来,替傅润捡起洒了一地酒的夜光杯。

  傅润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动了动,“便知是你。”

  赵彗之见傅润双眸含雾,不禁卸下疏离之色,岔开话题道:“御用监新做了几样珠玉,误送到长乐宫。我看封泥上有九爪龙纹,想必是为陛下做的,还未打开——”

  傅润听着冷冰冰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烦得头疼,一把拽赵彗之让他坐下,冷笑道:“你当那是什么好东西?腊月初四,孤知道时他们已破了玉料……孤想索性做好了逗一逗你来着。”

  赵彗之:“是什么?”

  傅润哑然,心上似有蚂蚁啮咬,别过脸道:

  “不是什么好东西,拿过来,也、也的确是我的。你不许拆!”

  赵彗之将木盒放在一旁,犹豫几息,道出时隔两月找上门来的意图:“陛下的身体——”

  傅润打断他,“孤身体好得很,一拳揍十个你,不在话下。”……咳,十个十四岁的赵彗之。

  粮食酒的酒气甜中带涩,四散弥漫。

  赵彗之不知道自己看向青年的目光多么复杂,他以为是相当刻薄无情的,压低声线劝道:

  “陛下的旧疾又犯了……为子孙积福,陛下今后克制杀念,可好?宫人亦是陛下的子民。”

  “你是骂我滥杀无辜?”傅润一点点抬眸,依旧不看赵彗之,“赵、彗、之,你竟敢骂我。”

  赵彗之下巴绷成一条凌厉的线,眉眼深邃中透着两分阴郁和痛苦。

  他俯视着眼前的青年,一度想“挟天子令诸侯”,却又觉得青年醉中嗔怒的模样格外可爱。

  他明知道找不回十六岁的傅润,明知道他仰慕的是二殿下而不是做了皇帝的陛下……

  他为什么会对一个浑身是病、不可能属于他的昏君动了情呢。

  赵彗之想不明白。

  “你……”他握住傅润的手腕,下意识摩挲手腕内侧发烫的肌肤,无奈地低叹一声。

  傅润被赵彗之突来的动手动脚弄得慌了神,腰背绷直,用另一只手推他。

  一枚绣得极差的香囊从傅润的衣袖中滚了出来。

  赵彗之气息不稳:“陛下从哪里拿来的?”

  傅润看不见,也不知掉了什么,偏偏猜到赵彗之的意思,阴阳怪气道:

  “孤杀了她,捡的。如你所料。你满意了?”

  这话说的极孩子气。不是真话。

  赵彗之眸色幽烁,喉咙发紧,又恨又万幸,弯腰前倾上身,额头紧贴傅润的手腕。

  “你做什么!”傅润凤眸微怔,慌张道:“孤、孤杀了她,当时好不痛快!她是必死之人——”

  “是我的错。”

  “她是——嗯?你……何错之有?”傅润舔了一下嘴唇。

  “……是我的错。”

  傅润觉得靠得太近了,脑海中想象的手贴额头、并肩而坐的姿势也很特别,敷衍应声。

  赵彗之心事重重,剑眉入鬓,哑声问:

  “陛下是不是瞒着我一件事?长乐宫凭空消失的太监和宫女究竟去了哪里。”

  傅润醉意上涌,心跳得耳朵发热,借着最后一点清明镇定心神,仰起脸似笑非笑讥讽道:

  “你放肆!赵彗之,你和我有什么关系?孤犯得着向你解释么,嗯?你是赵坼的儿子,孤在赵坼那里吃的不痛快……要么你父亲用虎符还,要么……父债子偿,可是你什——唔呜……”

  赵彗之情不自禁又轻轻地咬了一口,见傅润莹白的手腕上留下点点浅红色,喉结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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