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非常的累,心里觉得这样不行,要先去床上躺一会,可是棠溪柏那些话,还有他零零碎碎的梦却不受控制地一遍一遍在脑海中闪回。
每当想到棠溪珣毫无生气倒在哪里的样子,他就浑身发抖,像是被刀子一下下地割着身上的肉,心里就像空了一个大洞,从里面不断流出血来。
非常难受,非常痛苦,所以自我保护地意识让他本能想要回避,但可怕的是,根本没办法停下来。
终于,管疏鸿拿起了桌上的一张纸,放在跟前,开始强迫自己一件件从脑海中挖掘从这个世界中感受到的异常。
比如,在与棠溪珣相处时,明明是一些没有经历过的事,他却总是会在某几个瞬间感觉到熟悉;
再比如,棠溪珣一开始接近他时表现出的痴迷,以及后来态度的转变,有着很大违和;
还有,薛璃的反应,棠溪柏的话,以及那些真实无比,甚至会和其他人相同的梦境……
管疏鸿不写则已,经过棠溪柏的提醒,却是越总结越多。
他又把能想起来的梦一条条写下来。
看见纸上不断多出来的字迹,管疏鸿不由感到暗暗心惊。
他甚至忍不住冒出来一个念头——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为什么他有一种命运被人提前安排好的荒谬感?
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忘记了什么?
其实按照管疏鸿过去的性格,就算是自己发现了这些异常,应该也不会对此太过在乎。
毕竟,他凡事不较真地活了二十来年,一直觉得这种过法还算不错,曾经发生过什么又能如何?不记得的时候,不也照样这么过日子吗?
可是事情涉及到了棠溪珣,就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拿起那张纸,剜骨疗毒似的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久违地起身去了佛堂。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鼻端能够闻到淡淡的灰尘味。
自从决定和棠溪珣在一起之后,管疏鸿再也没有进过这里,不知道是不是心境的变化,他再看那佛像的时候,都觉得有些陌生了。
慈眉善目的面容笼在层层的暗影当中,竟有种说不出的诡谲。
你居高而坐,却闭目塞听,到底是在普度众生,还是在愚弄众生?
管疏鸿在蒲团上坐下来,没有向着那高高在上,满目慈悲的佛像参拜,而是闭上眼睛,在淡淡的檀香味中,一遍遍近乎自虐地逼迫自己从脑海中挖掘那些还留有些微印象的记忆。
两国的战争……棠溪珣守城……两人的缠绵……棠溪珣在梦中几次说他病了……穿着官府的棠溪珣走过来,对他叫,“陛下”……
“管疏鸿!是你登基为帝,是你灭了西昌!”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管疏鸿倏然睁眼,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
京城最近不太平,弄得群臣们也心中惶惶。
佛塔被烧,白灵兵作乱的事就在不久之前,背后的主使都还没来得及查清楚,没想到过了几天,大家又听说,棠溪珣的府上遭遇了杀手。
这又是一件大事!
且不说棠溪珣出身高贵,在民间的影响力也一直很大,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不管遇到杀手的人是谁,居然接连发生这般目无法纪之事,都非常的恶劣了。
更何况,人们也已经听说过了不少绘声绘色的描述。
这些杀手简直是穷凶极恶,诡异之极。
据说他们不光当街追杀朝廷命官,还打扮的十分恶心怪异,个个相貌丑陋,身材粗壮,偏生戴了兔子的耳朵和尾巴,跑起来搔首弄姿的,当街被无数百姓亲眼目睹。
特别是昊国的使臣们还在,这些人都可以说有辱国格了。
民间一夜之间,还多了不少关于兔妖的传闻。
百姓们议论,每当月圆之夜,便会有兔妖狂性大发,来到人间,到处捕捉相貌俊美的男子,因为棠溪大人生的最好,所以倒霉,第一个被捉。
至于究竟捉回去做什么,也是众说纷纭,猜什么的都有。
也有人问,那么,为什么这些兔妖之前没有出现过呢?
当然是因为有佛塔镇着,现在佛塔倒了,自然什么妖魔鬼怪都要冒出来了。
——这两件事还被联系的有理有据!
皇上向来懒于理政,本来就因为太子的回归和民望心情不爽,没想到麻烦事一件接着一件。
听完奏报,他也是龙颜大怒,下令彻查。
所以今日早朝时,大理寺的官员正有些窘迫地奏报着审讯情况:
“……那些兔妖……不,那几名歹人被连夜审讯,可无论如何讯问,都不肯供出主使和目的,也不肯交代为何要打扮的那般……有伤风化,臣必定再加紧处理此事,还望陛下能够稍稍宽限两日。”
皇上捏了捏眉心,他本就不爱上朝,如今接连几日早起,情绪也很是暴躁,问道:
“那些人在接受询问时,举止可有何异常之处?”
“是,陛下圣明。”
那官员十分难以启齿,只好苦笑:
“臣本欲令人将他们身上的兔耳兔尾除去,那东西却扯之不落,而且稍稍一碰……便会令这些人在地上抽搐抖动,用力抚摸自己的……身体……像是极为……那个,愉、愉悦……这也是不好用刑的原因之一。”
“……”
朝堂群臣一片沉默,神色各异,只能将头深深埋下。
然而,在这时,皇上心中却冒出了一个念头。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不禁想起了一件往事。
太子还没回来之前,在东宫中,一帮举止失常的黑衣人朝他老人家疯狂涌来,摸他的龙胸,捏他的龙臀……就和这帮无耻兔妖一样好色。
不怪他想得多,只是那经历,实在让人想忘都忘不掉。
皇上忍不住喃喃地说:
“难道,其实还是冲着朕的美色来的……?”
大家不太明白皇上的思路,那官员连忙跪下,连声说:
“臣未能明察,臣有罪!臣有罪!”
其他在刑部和大理寺供职的官员们也纷纷出列请罪。
皇上有些不耐烦地示意他们起身,想了想,问身边的人:
“薛恒的狂疾如今医治的怎样了?”
“回陛下,二皇子依然神志不清,每日待在王府中,未曾外出。”
上次的黑衣人都是晋王的手下,现在他被关起来了,确实应该和这兔妖没有什么关系。
事情一时没有了头绪,皇上也想不到其他可能了,他坐久了就觉得浑身的筋骨发痛,于是便要示意下朝。
这时,薛璃忽然上前一步,说道:
“父皇,经此事,棠溪珣想必也是受惊匪浅,儿臣想接他入宫小住一阵,不知父皇可否准许?”
此言一出,刚才还低头屏息的大臣们都忍不住纷纷抬起头来,互相看看,神情非常微妙。
在场的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太子殿下曾经对棠溪大人的疼爱可是非常恐怖的。
他从出生就是太子,自幼受到的培养就十分严格,处事果断,手段狠辣,甚至面对皇上种种不妥言行都敢据理力争。
可以说,唯一能让太子殿下破例的,就是从小跟在他身边长大的棠溪珣了。
谁要是想动棠溪珣,都先得考虑考虑,怎样应对太子随之而来的暴怒。
只是现在,情况变了一些。
薛璃自回来之后,行事就低调了很多,再加上棠溪珣又已出宫居住,很难看到两人再那般同进同出,同食同寝了。
所以也有不少人暗中猜测,这对曾经亲密无间的表兄弟,关系是不是会因此而发生一些变化。
毕竟,薛璃当初起事,棠溪珣全程未曾参与,也并未跟随薛璃一起离开京城,患难中两人没有相互扶持,这感情也难免会淡。
再加上冒出来一个管侯,哎呀,昊国人就是蛮横,他那简直又争又抢,根本不择手段,太子殿下回到京城里面听说了那些事,会对棠溪大人心生猜忌也是非常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