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溪珣点了点头,说道:“是有这么回事。”
这支军队可以算是管疏鸿的私兵,是对他安全的一种保障,不光能够给西昌以威慑,也对于昊国国内一些心怀不轨的人是一种警告。
不过这么多年来,管疏鸿也从来没有调动过这支军队。
“我查到的这些可疑势力,背后很可能与昊国有关,我想他们的目的无非就是将西昌搅乱。”
薛璃道:
“如今我和管疏鸿假装不和,这出戏也唱的很多人都信了,所以我可以趁这个机会约他在龙腾峡一战。我们在那里鹬蚌相争,就是千载难逢将我和他都一网打尽的良机,那背后谋划之人也多半会全力出手。”
薛璃的手指在地图上一点:
“峡谷上方有一片密林,我会在那里再藏下一支伏兵。到时候如果引得那股背后的势力现身,我、他、还有这支伏兵,正好可以三面包抄,对方必败无疑。你觉得如何?”
棠溪珣沉吟了一会,慢慢地说:“我觉得可行。但有个问题,你既然说这背后的势力跟昊国有关,现在却要让管疏鸿跟你一起配合对付昊国,你放心吗?”
薛璃笑了,说:“我不放心,所以我还有一支暗兵,会埋伏在旁边的河水里,如果管疏鸿跟那帮人有勾结,当场革杀。”
他说完之后,看着棠溪珣的反应。
棠溪珣没有生气,反倒笑了笑,说:“他不会的。”
“珣儿。”
薛璃看着他,说:“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能不能和哥说说,你最初为什么要去接近管疏鸿呢?我记得你们两个一直没有太多交集。”
棠溪珣顿了顿,说:“你当时不是走了吗?我找个靠山呗。”
薛璃并没有生气,他的眼神柔和,带着一种无奈的怜惜,缓缓地说:
“你找靠山,后来还对付管承林干什么?他们到底是兄弟,你不该和你的靠山打好关系吗?”
棠溪珣说:“谁让他先惹我的。”
听了棠溪珣的话,薛璃轻轻地笑起来,笑容看起来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朦胧得让人看不真切:
“管承林招惹了你,却远远没到不死不休的程度,更何况我也不在京城,你有一千种办法让他吃哑巴亏却不知道是你干的,但却一定要他死。”
他抬手,按住了棠溪珣的肩膀,说道:“珣儿,为什么?”
棠溪珣抿紧了唇,薛璃却看着他的眼睛,咄咄逼人地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做过什么梦?”
“表哥!”
棠溪珣骤然抬起眼睛,终于说:“那我告诉你,我和你一样,都记得前世!”
薛璃瞳孔一缩。
棠溪珣的话让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死寂。
棠溪珣想起管承林死前不久对自己的怒吼,想起管疏鸿提到的那些梦,也想到薛璃这段时间的反常。
他其实一直想问薛璃,但又因为迟迟不愿意暴露出自己的秘密而迟疑。
想必薛璃这段日子以来,心中也一直在不停地猜测吧——毕竟,他们都太了解彼此。
听到棠溪珣的话后,薛璃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哀恸和心疼。
经历了上一世的心痛,他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就是,如今一切已经从头来过,棠溪珣并没有真正地经历过那些,他还好端端地,健康地活着,而自己也一定会阻止那些事情的发生。
可原来,棠溪珣什么都记得。
记得他短短人生中的遗憾,记得他那么努力那么渴盼,却无法施展志向,记得他的病痛,记得鲜血与战火,记得飘零的山河。
记得他死的时候,谁都不在身边。
薛璃眼中带着泪光,深呼吸几次才用力忍住,他捧起棠溪珣的脸,眼神渐渐柔和下来,像是要透过皮囊看到他伤痕累累的灵魂深处。
最后他低叹一句,张开双臂,像小时候无数次的那样,把棠溪珣抱进了怀里。
“委屈你了……”
他轻轻地叹息道。
棠溪珣突然感到了一股泪意,他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薛璃说:“这次绝对不会了。”
棠溪珣“嗯”了一声。
“珣儿。”
过了一会,薛璃问他:“你爱上了管疏鸿么?”
很直白的问题,除了薛璃,大概没有人会这样问。
棠溪珣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但或许他的迟疑就是答案。
过了一会,他轻轻地说:“哥,我想问你,他……有没有杀了你?”
薛璃很想说有,他知道只要自己这样说了,棠溪珣就不会原谅管疏鸿。
但手中抱着棠溪珣温热的躯体,想起上一世那具嶙峋的白骨,薛璃终究道:“没有,他把我放走了。”
书中写的果然是假的。
棠溪珣听薛璃说,管疏鸿将他放走之后,给他准备了新的身份,同时,又找了几名死囚代替了“东宫诸人”,让投降的罪臣贺家亲自斩杀。
这样,一方面可以让贺家即便是立了功,也会受尽不齿和怨恨,日后易于处置,另外,也会让人不会再追寻薛璃的真正下落,只以为他已经身亡。
听到这里,棠溪珣突然觉得有点可笑。
——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一本剧情那么荒谬的书欺骗了。
因为书上表面上的大部分事件,都是可以和事实对应上的,只是内里的隐情和原因一改不写,很多事情还会张冠李戴。
如今,逐渐揭开了这层外衣之后,他看到的真相,却是全然不同。
“管疏鸿。”棠溪珣在心里悄悄地说,“对不起啊。”
从一开始,就误会了他很多。
薛璃看见棠溪珣轻轻叹了口气,神情又似带着几分轻松,就在这一刻,他突然有了刹那的释然。
自己有很多的执念、顾虑和私心,所以迟迟不愿开口让棠溪珣知道这些事,但薛璃意识到,比起那些,原来自己最希望看见的,还是他快乐放松的样子。
能重来一次已是幸运,虽然对于棠溪珣和管疏鸿之间的关系,他防备、嫉妒、烦闷,但归根结底,他真舍得让棠溪珣不开心吗?
“一切都过去了,幸好我们现在都活着。”
薛璃柔声说:“这一次,所有的心愿一定都可以达成的。”
他们之间骨血相连,虽然不是同胞手足,这份感情,这份依恋,却已远超如此。
棠溪珣心中一动,“嗯”了一声,然后补充道:“我也会,你也会。”
薛璃笑着说:“那是当然。”
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棠溪珣和薛璃同时转头,听见车夫说道:
“殿下,前面是管侯……管侯过来拦路了。”
第93章 月满江不湍
看到管疏鸿,车夫的声音非常紧张。
为了防止走漏风声,棠溪珣他们做的这一出戏,除了大演特演的三个人,出主意的棠溪柏,以及极少数的几个心腹以外,其他的人是一概全不知情。
因此,这车夫看见管疏鸿带着人策马拦路,便觉得他是来者不善。
殿下对棠溪公子如何重视,他们这些伺候的下人这些年再清楚不过,结果现在冒出个横空出世的管侯,竟然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跟殿下抢人,这种行为跟强盗有什么区别?
大家简直看得惊心动魄的。
瞧着这三个人每天作天作地,爱恨情仇,动辄大打出手,实在对他们的心脏很不好。
此时,管疏鸿眼神定定地看着车夫身后的马车,浑身一股森冷煞气肆意蔓延,顿时把车夫吓得浑身一寒!
车夫绝望地想,下一刻,不会就要杀起来了吧?可他只是区区一介车夫!
但好在管疏鸿除了拦路,并没有冲上来开战的意思,而薛璃似乎也并不准备攻击他。
片刻之后,他下了马车,淡淡说道:
“你来得倒快,看来今日,孤是带不走他了。”
听薛璃的语气,并不打算跟管疏鸿硬抗,这让两边担心酿成大祸的人都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