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溪珣一向是个好刨根问底的人,宁可痛苦也要活得清醒,很多事情他一直都想查,可是没有想到是自己上辈子会死的那么快,以至于还来不及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
也正是出于这样的目的,他才会有意去对付和激怒陶琛。
原本报复这个人,还用不着那么多的手段,但棠溪珣不仅仅为了这个。
更重要的,是他也想通过前世这无暇发现的恶意,顺藤摸瓜地揪出更多东西。
他原先从未注意过,陶琛嫉恨他。
大概因为上辈子也是这样,他只敢暗地里悄悄挑唆,从未放在明面上,也就不会被发现。
今生棠溪珣这是在京城里留的时间太长了,陶琛才露了馅,并且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棠溪珣不信他心中没有半点恨意,如果陶琛就此老实下来,那么这条线索也就到此为止,另查别处就是,但若是他还敢有后续的反击,一定是因为……他的背后有其他的筹码。
棠溪珣静静地观察着。
果然,在三天之后的一个夜晚,他回到自己的房中,拿起桌上常看的兵法,发现翻开书页时,里面多了一张纸笺。
上面写的是东宫特制的密文,棠溪珣翻译过来,有效信息只有一行字。
——“密道中发现人偶,尽快入宫。”
虽然做好了一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的准备,但当看到这行文字的时候,棠溪珣还是不禁感到心中一震。
巫蛊之事不管在哪朝哪代都是滔天的大祸,太子之乱好不容易刚刚平息,如果再在东宫发现人偶,不管是别人栽赃陷害,还是确实是东宫之人藏的,都会重新掀起一场天大的祸事。
如果被有心之人利用,在上次的动乱中好不容易逃过一劫的东宫属臣们、伺候打扫的宫女太监,甚至包括皇后以及皇后的母族,说不定都会受到牵连。
竟以此当做引他入宫的诱饵,这幕后之人可谓是既有手段,又够狠毒。
看来他非去不可了。
棠溪珣沉吟片刻,没有回信,而是招来了自己府上的下人,吩咐道:“去帮我向皇后娘娘递一张帖子,就说我心中牵挂,明日想要入宫向她请安。”
下人应了,棠溪珣想了想,又说:“我入宫之后,每半个时辰会往咱们的府里送一封信,如果什么时候那封信没有及时送达,你便去管侯的府上,告诉他,让他立刻入宫去找我。”
“是。”
此时,皇后的禁足已经解了,但棠溪珣作为外男,就算是探望自己的姨母,也不能在中宫久留。
见了皇后,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请安问好,反倒是皇后说道:
“珣儿,你说要来探望本宫,但本宫怎么觉得脸色不好的却是你?可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就算你表哥不在,也可对姨母说说。”
棠溪珣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就是昨晚总是做梦,没有睡好,今天入宫看见您,外甥就心安了。”
皇后招了招手,叫他过去,摸摸他的脸,说道:
“你这孩子,平日里没事的时候最爱讨巧卖乖,真有事了,反倒总是自己扛着一声不吭。你爹、你娘还有本宫,眼看着一年比一年老,早晚有一天会去的,但又怎么能放得下心呢?”
棠溪珣笑了笑说:“娘娘风华正茂,还且能护着外甥呢,那就求您再多为我操操心吧!”
皇后敲了他的头一下,也是拿他没有办法,赏了棠溪珣好些补药,这才让他退下了。
自从太子离开之后,连带着东宫这边也十分冷寂,前面有名太监为棠溪珣引着路,两人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庭院中格外分明。
直到当转过一处回廊,棠溪珣停了下来。
他笑着说:“这里好像不是出宫的路吧。”
那名太监这才转过身来,一抬帽檐,苦笑道:“公子,是我。”
棠溪珣道:“程公公?”
他识得这人,正是先前伺候过太子的太监,棠溪珣目光一闪,说道:“是你传讯让我进宫的?”
“是。”
“从哪得的消息?”
“自从殿下离开之后,东宫荒芜,只安排了一些粗使的宫女太监过来洒扫。其中有个太监,在洒扫的时无意中撞开了偏殿密道,从里面捡到了人偶。”
程公公躬身道:“恰好小人曾经给过他一些银子救急,他便没有声张这事,偷偷告诉了小人……”
他说到这里,悄悄看了一眼棠溪珣,只见这位年轻的东宫前辅臣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眉宇间倒不见多少惊慌。
他便继续说了下去:“小人知道这种东西凶险,实在是六神无主,现在只有您能做主了,便斗胆给您递了消息。”
“唔……你有心了。”
棠溪珣说:“东西拿给我看看。”
程公公一怔,棠溪珣这么说,就好像猜到了他一定会把东西带在身边似的。
他顾不上多想,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布包,打开之后,里面果然放着几个面容十分恐怖的人偶。
它们双眼圆睁,嘴巴用红线缝着,身上还扎着针,穿了龙袍。
棠溪珣仔细看了看人偶衣服上的布料,目光似是不经意朝着地上的影子一掠,然后又收了回去。
他微微沉吟,说道:“这料子倒确实仿佛是东宫特供的天水碧。不过真品的天水碧在沾水后,无论原本是何种颜色都会变成碧色,我先瞧瞧到底是真的,还是被人仿冒的。”
说着,棠溪珣便拿了那人偶,缓步走向了附近的一处水井。
日光慢慢地移动着,周围的一切都安静的出奇,一时间,只有风吹过的声音,以及棠溪珣在动作时衣袍的窸窣作响。
棠溪珣扶住井沿,微微踮起脚,将木偶往水中探去,眼角的余光却看向自己的身后。
只见,一道黑色的影子果然正朝着他移动过来!
刹那之间,棠溪珣眼疾手快,一把拔出了人偶上的钢针,猛然转身,二话不说就向后一扎。
他虽然是个读书人,但出手伤人的时候竟毫不犹豫,十分狠辣,那几根针是直冲着对方的头颈扎去的。
“啊——!”
只听一声惨叫,那原本要动手袭击棠溪珣的太监,半侧的脖子和脸上被扎了好几根针,鲜血涌了出来。
他疼得面无人色,一下子倒在地上,浑身不断抽搐。
棠溪珣拿出一块帕子,慢慢地擦着手,一步步走到他的跟前,和善地提醒说:“程公公,你小点声,要是把人引过来,你可就完了。”
他脸上沾了一点血迹,说话的语气却依然如平时与人谈诗论画一样斯文:“没有想到连你都叛变了,真让人难过。”
程公公咬着牙,结结巴巴地说:“棠溪大人,太子都已经被废了,我又不是你,总不能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棠溪珣笑着说:“你说的非常有道理,不瞒你说,其实我也成天想着怎么攀高枝呢,这不丢人。但是吧……”
他捏了捏手里被拔了针的人偶,说:“咱们大量临头各自飞,无冤无仇的,你可别来坑我呀。”
棠溪珣一边说,一边好像在闹着玩似的,用自己的鞋尖抵住一根银针的针尾,轻轻往下一压。
程公公忍不住惨叫出来。
“你看,我觉得我不但读书读的好,杀人也有天赋。”
棠溪珣在他的叫声中笑起来,说:
“这根针扎的位置,是你的人迎穴,只要我现在轻轻的把它踩下去,你就死定了。所以呢,你千万不要乱动,我可不会为你包扎伤口哦。”
程公公面色惨白,连忙保证道:“不动不动,我绝对不动!公子,求求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您就饶我,饶我一命吧!”
“也不是不行。”
棠溪珣淡淡地说:“那么你就告诉我吧,到底东宫里面是什么大人物等着我呢?”
程公公一时犹豫,棠溪珣笑道:“公公知道我的性子。”
这句话说得程公公心中一寒,不禁抬头看了一眼他那张秀雅清丽之极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