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步,从刺客到皇后(40)

2025-09-05 评论

  如今沅水堰口竣工,有船闸三十六道,渡口上百座,每一道船闸都对应着一段河道,来往的船舶每过一道船闸,便要缴纳相应的赋税。

  再加上船舶与沿河两岸的货殖交易,渔业水利,种种市利有多重,一想便知。

  明面上这是朝廷的市利,私底下,经过当地的豪强官绅之手,已然不剩多少。

  “我们此行,便是要江州的漕运。”王守真道:“有了漕运之权,琅琊王氏的权柄自然由某掌枢,届时,我们便不必再受人钳制。”

  赢秀似懂非懂,他大概明白,只要让王守真拿到漕运之权,他也不必再当刺客,被王道傀所用。

  茶案上摆着名册,上面每一个名字,都是在江州当地呼风唤雨的豪族,结垒据守,分别掌握着一道船闸。

  如今没了相里氏和微生氏,远在建康的皇帝前不久还下诏书血洗过一批,剩下的也不足为惧。

  只是,如今多了一个变数。

  高平郗氏,郗谙。

  高平郗氏的主公是南朝太常,出身中原寒门,为人崇尚百家,平生广纳贤士,无视门第出身,凡是有志之士,一律扶持。

  据说族中有千人负责征辟察举,家臣属僚遍布天下。

  南朝士族素来以婚宦扩大影响力,势单力薄的高平郗氏之所以能跻身四大士族,靠的便是一个没有门槛的宦字。

  一个宦字,能压得多少人抬不起头。

  王守真往后靠去,低声对赢秀道:“不要得罪郗谙,先看看他想做什么。”

  昨夜在堰口上,郗谙当场拦下赢秀,此事他并非不知。

  然而要动郗谙,此时还不是时候。

  赢秀迟疑了一下,“倘若他来找我,实在避无可避,那该如何做?”

 

 

第32章 

  王守真默了一默, 道:“他要做什么,切勿阻拦,等到某掌枢漕运, 自然会替你处置他。”

  赢秀点了点头, 莫名有些不安, 南朝士族最在乎清誉, 而郗谙是个例外,自恃是郗太常的独孙, 天塌下来也有郗太常顶着, 行事恣睢,肆意妄为。

  纵使他有意避开郗谙, 只怕对方也有的是办法逼他现身。

  赢秀的预感没有错,他刚走出王氏的朱门,便听见坊市外隐约传来一阵喧哗,一群游贩正在讨论着方才的见闻。

  “……一群府兵在栈桥上围堵百姓, 不让他们上岸,说是要等到他们的恩人来了, 才放他们上岸。”

  “什么恩人?难不成是那位容貌俊秀的小公子?”

  “江州如今真是多事之秋,幸好来了一位年少的持节使,帮咱们要回了粮食……若是有机会,我定要见一见他。”

  三两个游贩走卒说到一半, 忽然横插进一道清亮的少年声音:“敢问诸位, 你们说的地方可是涧下坊?”

  游贩下意识应道:“你怎么知道?”再一抬头,只看见少年清癯高挑的背影,一身金裳,径直朝涧下坊的方向走去。

  “他是不是就是持节使?身影瞧着很像。”一个走卒道。

  “怎么可能,那些达官贵人, 必然都是乘着马车,前呼后拥出行,哪有自己走路的。你看错了吧?”有人出声反驳他。

  昨日,持节使手持符节,勒令官署即刻放粮之事已经传遍江州,豪强一夜未眠,百姓既高兴,又忐忑。

  沅水摇摇晃晃,水波翻覆,如同百姓高悬的心。

  十六渡上,乘船打渔归来的百姓被堵在渡口外,面前,一身常服的府兵截断了登岸的栈桥。

  岸上的人不能下沅水,沅水上的人不能上岸,进退不得。

  局面僵持着,直到不远处出现一道金色的身影,赢秀独自走来,走在府兵面前,停下脚步。

  府兵上下打量他两眼,轻轻一笑:“倒是让我家公子久等,郎君,上楼吧。”

  他偏头看向不远处的阙楼,说是阙楼,其实不过是两丈高的酒肆,搭着草棚,二楼的酒垆后隐约可见一道红衣身影。

  赢秀道:“你先让他们上岸。”

  府兵笑容不变,示意下属让道,撤去各处栈桥上的路障,赢秀看了一眼,转身走进酒肆。

  二楼空荡荡,所有东西被撤了个一干二净,惟有一桌酒案上置着二两下酒菜,两只华丽耳杯,红衣少年懒懒散散地坐在杌子上,以手支颐,望着楼梯口的方向。

  赢秀一登上二楼,便看见这一幕,他径直走到郗谙面前,直接问道:“何必为难他们?”

  郗谙抬起下颌,示意他将耳杯中的酒喝了,“你喝完这杯,你我恩怨俱消。”

  赢秀顿了顿,举起耳杯,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如此干脆果断,就连郗谙都吓了一跳,神色复杂,“你不怕我在酒中下毒?”

  赢秀道:“你会吗?”

  为了杀人,刺客曾经学过制毒,虽然试药时险些把自己毒死,好歹现在认得出什么是毒药,什么不是。

  倘若这酒有毒,他会亲手灌进郗谙嘴里。

  郗谙一噎,现在的局面分明是他有心设计,但他怎么觉得,赢秀才是把控全局那一个。

  他随意往后一仰,轻轻一笑,他确实没有下毒,下了点好东西。

  外头围满了他从宁洲带来的府兵,无人能进来,接下来,只等着赢秀受不住,崩溃地向他求饶——

  赢秀伸手摸了摸额头,又摸了摸面颊,“咦?你在酒里下了什么?”

  他想了想,一脸抱歉,“看来我得赶紧回家了,暂时委屈一下你。”

  郗谙:“……?”

  你在说什么?

  下一刻,他亲眼看着一身金裳的少年叮呤当啷地往前,那张神秀的脸骤然在眼前放大,纤细指尖在他身上轻点两下,不知点了何处的穴位,骤然让他浑身麻痹,动弹不得。

  赢秀一步步走下楼梯,单手提着红衣少年,径直路过据守在外的府兵,府兵侧眸看了一眼,眼睛陡然瞪大。

  顾忌着自家少公子的安危,府兵只能步步退让,眼睁睁看着赢秀一拍少公子的后颈,少公子当即晕厥,被轻轻放在杌子上。

  一群府兵当即一拥上前,围着郗谙小心查看,无人顾得上赢秀。

  赢秀朝外走去,没走几步,脚步骤然一顿,四肢百骸似有热气上涌,脑袋晕乎乎的,像是喝了两斤粗酿。

  他钻进小巷,在无人处用轻功跃上屋檐,在檐栱上行走。

  走了半刻钟,总算走到麓山客舍,赢秀立在乌檐上,已然有些眩晕,迷迷糊糊地想,郗谙到底下了什么药,他瞧得清楚,那杯酒分明没有任何毒性。

  ……只是,为何会如此晕?

  少年由上往下看,总算在亭台楼榭中看见了白衣门客的身影,心中一喜,从天而降,径自扑进门客怀中。

  天上似乎掉下个什么东西,朝他扑来,谢舟下意识娴熟地攥住怀中人的脖颈,伸手便要扭断,垂眉看清是赢秀,动作骤然一顿,猛然卸去力道。

  疼!!!

  赢秀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谢舟的力道竟然如此之大,要不是熟知谢舟的性情,他甚至怀疑对方想要折断他的脖子。

  他红着眼眶,往门客怀里缩了缩,蜷缩着身子,薄薄的袖衫下,肌肤正在发烫,一股难耐之感慢慢攀上骨骼,让他忍不住仰起细颈,小幅度地蹭了蹭。

  熟练地钳制住怀中少年的双手,门客蹙眉,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雪白细腻的肌肤里透出潮热,像一弯融化的雪,由内至外,带着滚烫的温度。

  ……这是又风寒了?

  看着不像。

  小心地将这捧雪抱在怀里,门客朝外吩咐了一句,旋即抱着少年走进属于自己的静室。

  察觉到门客正在走动,赢秀伸手环住青年笔挺的肩膀,双脚勾住他的劲瘦有力的腰身,双手双脚都挂在谢舟身上,恨不得挂一辈子。

  少年的马尾一晃一晃,金绫荡漾出一圈微光,不时扫过谢舟的肩膀,缠在雪白袍裾上,轻轻一碰,随后荡开。

  赢秀伸手去够谢舟的脖颈,指尖朝上,去触碰对方皎洁的领襟,指腹贴着上面暗色的绣纹,胆大包天地描了又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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