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愿大笑出声,止住血的伤口再度崩裂,他用力握住胸口的凤钗,毫不犹豫地拔了出来。
热血喷溅,他面无表情抬手抹去眼尾泪水,半边脸蒙在血色中,有如厉鬼,“那是他们无能。”
“小愿!”
“你不配这么叫我。”在女人骇然苍白的神色中,他冷冷道:“最后一次。”
“……”
姆缇亚低下头颅,“是。”
“九王子,九王子!快逃,阎熠杀过来了!”
……
越过院墙时,官亓朝外看了眼,看到了满地尸首,皆是一刀毙命。
“我去。”
他倒吸一口凉气,下手这么果断,怕是个练家子。
也是为民除害了。
“怎么了?”
这要是被他看了,会做好几宿噩梦吧。官亓果断按住他毛茸茸的头顶,将他压回披风,“没什么,你抓紧点,别松手。”
“……好。”
收回视线之际,眼尾被银芒闪过,他转眸,与角落一双锐利如鹰隼的黑瞳对视。
官亓后背生寒,搂在谢瑾宁腰间的手不自觉用力,挤出一声软软的闷哼。
“抱歉……”
谢瑾宁咬着唇,好半晌,才吐出一口长气。
落了地,又被带着一路飞驰,直到距离庭院已有大半个城的距离,官亓的步伐才松缓下来。
他松开手,却见一张难受得眼圈湿红,额间凝着细密汗珠的可怜小脸。
“怎么了,难受?“”
谢瑾宁捂住胃,虚弱地点了点头,“想吐。”
一想到是被北愿……谢瑾宁就难受得很不得把胃掏出来往下倒。
官亓扶着脚步虚软的谢瑾宁,将他带至角落阴影处,抵去水囊,又展开黑袍挡在他身后。
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后方,时刻警惕是否有北戎追兵出现。
“吐吧。”
可过了好一会儿,也听到几声难受的干呕。
“吐不出来……”
嗓子都哑了,真可怜。
“要不,我帮你?”
他为人正直,又两次救自己于危难之间,谢瑾宁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看他用水囊中剩余的水洗净手,朝自己伸来时,他睫羽微颤,还是张开了红唇。
官亓一双手掌生得不宽不厚,骨骼感明显,食指与中指格外修长,指腹覆着层薄茧,压住柔软湿润的舌面时,被他劫出来的小美人呜咽一声,软舌下意识顶起将他往外推,唇瓣合拢,倒像是……
含着不让他走。
草。
官亓硬是在这寒夜出了一头热汗,他咬着腮帮子,不敢用力,也不敢不用力,要命的细裹感如电流,从他探入小美人口腔的双指向四肢百骸流窜。
眼看谢瑾宁眉心蹙得更紧了,眼底水光淋漓,官亓深吸一口气,按住他的肩头直直往前探,在他来不及反应之时,指腹抵在喉口,往下一按——
谢瑾宁的泪瞬间飙了出来,偏头吐出几口水液,难受得痉挛的胃部终于好些了。
他擦了擦唇角:“多……”
“不用谢!”
官亓对着他发红的唇角咽了口唾沫,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后,他一僵,迅速移开视线,自觉表现得过于明显了,他低头,用披风刻意的在谢瑾宁面前擦了擦两根手指。
“那什么,我们走吧。”
官亓先一步从阴影中走出,背对着谢瑾宁,垂在腿侧的手指无意识地捻了捻,似在回味。
忽听嗡鸣,他愕然抬眸,数十步之距已近在咫尺,一柄饱饮鲜血的寒刃自面前袭来。
男人一身劲装,面似修罗。
“把他还给我!”
第102章 玷污
近乎野兽的咆哮,裹挟着暴怒与焦灼,直直刺入还在漱口的谢瑾宁的耳膜。
水囊落地,因疲惫和喉间异样而雾霭灰蒙的眼眸,瞬间被难以置信的光芒点亮。
“阎熠——!”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疲软双腿踉跄着跨过阴影交界线,跌跌撞撞地扑向声音的来源。
红色披风随风而动,他像一只淋湿了毛发的狸奴,狠狠撞进月光下那道熟悉的,坚实炙暖的怀抱。
滚烫泪水比任何言语都更汹涌地夺眶而出,谢瑾宁攥住阎熠的衣襟,纤白指节用力至泛起青白,好像要将自己整个揉碎,嵌进他的骨血里。
顷刻间,男人锋利得近乎化作实质的杀意尽散。长剑毫不犹豫被他丢下,随即,阎熠用更强大的力量,稳稳回抱住他的此生挚爱。
眨眼间收割掉数十人性命也纹丝不动的手臂,搂在谢瑾宁的腰上,却在发着颤。
“是我,阿宁……”
他将谢瑾宁整个圈在怀里,下巴抵着他散乱的发顶,沙哑嗓音带着无尽的心疼和愧疚,一遍遍地安抚着怀中瑟瑟发抖的人,“抱歉…阿宁,是我来晚了,抱歉……”
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铭心的痛,沉甸甸的落在谢瑾宁心上。
太沉,太重,却能将他的一切恐惧与绝望都压碎。
谢瑾宁不想哭了,他想抬头,想好好看看阎熠,泪水却不受他的控制,即使被捧着脸抬起,也看不清身前人的模样。
“阎熠……”
眼泪冲刷掉脂粉,露出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肌肤,薄薄眼睑青紫深深,形状姣好的唇也被咬得伤痕累累。
整个人如同被强行攀折的娇花,轻轻一碰,就会零落,枯萎。
阎熠强压下漫至喉口的腥甜,他放低呼吸,轻柔地拭去谢瑾宁眼尾的泪,却忘了他亦是满手鲜血。
于是越擦越脏,湿淋淋的巴掌小脸转眼又花了。
“抱歉,我手太脏了,我……”
面颊微痛,熟悉的糙砺触感让谢瑾宁眉心狠狠一颤,雾气随之而散。
他终于看清了。
月光勾勒出男人棱角分明的轮廓,那张俊美的脸上布满了未曾打理的胡茬,眼下同样有深重的疲惫痕迹,尘土风霜,狼狈至极。
但这张脸,是真实的,是完好的!
没有中毒颇深的青紫,也没有垂死的灰白,摸上去,甚至是温热的!
胡茬扎得他指腹发麻,但传来的触感是如此的真实有力,谢瑾宁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细细摩挲着,仿佛在确认这不是一场随时都会破碎的幻梦。
“你…你不是……中毒了么?他们说,说你……”
话音未落,两行清泪便再次滑下,冲刷过他颊边的血痕,血线似从他肌肤间生出的细小藤蔓,攀爬在他颊边,秀颈,更添妖冶。
阎熠胸中剧痛更盛,他用力将谢瑾宁往怀中带了又带,几乎将他整个人掂抱起来,让他双脚离地,踩在自己的履上,面前人略带恍惚的眸子才重新凝实。
“我没中毒,阿宁,那是…是计谋,是为了引蛇出洞,但我没想到……”
想到谢瑾宁为了这莫须有的“解药”所遭遇的一切,想到他的憔悴,泪水与极力隐藏的委屈,阎熠喉头哽住。
他的爱人这么勇敢,这么……
爱他。
痛苦和悔恨便如滔天潮浪,将他淹没。
“我没想到你会,会为了我……”后面的话,阎熠实在说不出口了。
脑海中的每一个字,都会化作刺向他的阿宁,和他自己的钢刀,扎得他鲜血淋漓,剧痛不已。
然而,一只冰凉而柔软的手轻轻覆上了他的唇,阻止了他未尽的自责。
谢瑾宁仰着脸,眸底仍聚着一汪深不见底的池水,却不复死寂,涟漪一圈一圈晕开,荡出粼粼波光。
他望着阎熠,微微红肿的唇角努力地向上弯了弯。
“那就好。”
他轻声说:“你没事,就最好不过了。”
月色如练,温柔地洒落下来,将紧紧相拥的两人笼罩其中。
阎熠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谢瑾宁则依偎在唯一的港湾中,浓烈而纯粹的温情形成了一道无形屏障,将所有的苦难、屈辱和惊心动魄隔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