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祈起身。
很快就有狱卒将裴朔提起来,给他脚上带了镣铐,又将他挂在大刑的架子上,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直冲天灵盖,险些叫裴朔吐出来。
裴朔垂着头,没几分精神。
脸颊滚烫,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郭祈却是兴致勃勃故意将所有的刑具都展示在裴朔面前,“听说没有人能熬过大理寺的十八道酷刑,你这么多次死里逃生,我倒好奇这大理寺的刑具你能熬过几个?”
“先上拶指。”
随着郭祈一声令下,很快就有人抬着木夹棍将裴朔十指全部夹住……
与此同时,女国师进了宫。
她依旧是白纱遮眼,身后只跟着一个小童,步步生莲,端的就是装神弄鬼。
对于她的到来,武兴帝自然是欣喜若狂,恨不得她常住皇宫,日夜帮他测算国运。
“陛下,臣观天象,天佑我北祈,有相星已至,可旺紫微。”
“哦?国师可知此人在哪?”武兴帝一下子就来了兴趣。
“此人就在京城东南方位。”
“只是……”
“只是什么?国师快快请讲。”
“只是今日我发现相星黯淡,似有陨落之昭,此人恐怕命不久矣。”她说罢叹息一声。
就在武兴帝还要问什么时,外头李德宝突然出声,“陛下,琼华公主求见。”
武兴帝正在兴头上,直接甩袖,“不见。”
任何人也不能耽误他和国师畅谈。
李德宝又道:“陛下,公主言她有要事禀报。”
武兴帝怒道:“不见,让她走。”
裴朔停妻再娶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他自然也是有所耳闻,虽然弹劾裴朔的折子还没递上来,但他几乎已经能猜到琼华公主是为了什么而来。
柳如烟轻笑一声,“陛下,还是见一见吧,或许事有转机呢?微臣告退。”
她拱手作揖,旋即转身便走。
出了御书房的门,正巧看见琼华公主手中捧着一个盒子站在外头,里面武兴帝已传他觐见。
二人视线交汇一刹那,很快便背道相过。
“参见皇伯父。”
“儿臣此次前来,是驸马托儿臣来送一样东西。”
“哦?驸马不是被阎文山关起来了吗?送的什么东西?”
谢蔺莞尔一笑,“东西是驸马入大理寺前交托给儿臣的,儿臣不过妇道人家,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
他说着双手高举过头,将手中的盒子呈上。
武兴帝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物件的瞬间便腾地一下站直身子,眼底多了几抹痴热,捧着盒子的手都在颤抖,连带看琼华公主都多了几分顺眼。
“这当真是驸马交给你的?”
“里面的物件也是驸马的?”
“是!儿臣不敢欺瞒陛下。”
得了琼华公主的认可,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手中捧着匣子爱不释手,脚步踱来踱去,嘴中还在喃喃自语,“东南方位,岂不正是大理寺?”
“李德宝,速昭驸马裴朔觐见。”
第96章
地牢深处弥漫着腐肉与铁锈混杂的腥气, 裴朔被铁链锁在架上,冰凉的铁环将他的手腕磨得通红,他垂着头几乎是短气进长气出。
被夹板碾轧过的手指已几乎脱离了原本的模样, 十指青青紫紫地耷拉着, 指甲边缘翘起, 裂缝里洇出暗红的血线, 指节处的骨头突兀地凸起。
身上原本富贵艳丽的衣裳浸着血迹已被染得殷红,密密麻麻蛛网似得鞭痕布满全身,裴朔额头出了很多的汗, 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血珠顺着纹路蜿蜒而下, 在青砖上积成暗红的水洼。
“昏过去了?泼醒他。”
郭祈狞笑一声,眼看着手下人抬来一桶冰水, 外面寒天冻地的,单是抬着冰桶就能感觉到里头的寒气。
哗啦啦一整桶冰水朝着裴朔泼了过去,冷水裹挟着冰渣倾泻而下, 瞬间寒气席卷全身,鲜血混着冰水顺锁骨滑入胸腹,裴朔因剧痛下意识弓起了脊背, 闷哼出声。
他抬了抬沉重的眼皮, 突然嗤笑一声, “郭祈……你死期将至。”
郭祈一听,眼睛瞬间瞪大,揪住裴朔的衣领,一巴掌扇了下去, “我看你是还没清醒,死期将至的人是你。”
他手中举起一块烧红的烙铁,在煤炭中翻搅几下, “你说我毁了你这张脸,公主殿下可还会对你有所青睐?”
就在他要将烙铁比划着烫在裴朔哪里时,外头突然急匆匆跑进来一人,“大公子,宫里头传旨要见驸马爷。”
“什么?”郭祈眉头紧紧皱起,丢下手里的烙铁。
“李公公亲自来传的旨,现在就在外头等着呢。”
郭祈余光瞥见裴朔,对方却忽然笑出了声,他一摆手,立马就有人将裴朔从架子上拖了下来,拽着他丢进了原先的大牢里。
郭祈手中举着桌案上的油灯,看着半死不活的裴朔,阴涔涔笑着,“上次没烧死你,这次你可就没那么好命了。”
他说罢,手上一歪,一盏油灯瞬间摔了下去,啪地碎裂,油溅在稻草上,大火瞬间吞噬稻草蔓延至整个牢房。
裴朔瘫倒在稻草堆上,眼看着火势就要烧过来,他挣扎着扶着墙爬起来,最后腿上力气一松,整个人又摔了下去。
他将衣袖上破烂的布料撕扯下来绑在口鼻前,又挣扎着爬起来,扶着墙往外爬,然后一阵热浪又将他逼了回去。他现在应该谢谢郭祈泼了他一身冷水,衣裳全是湿的,不至于这么快被火烧死。
大牢内已经是一片惨叫声,不止是裴朔逃不出去,其他的犯人同样逃不出去,房梁坍塌砸在脚边,将门堵死。
裴朔昏昏沉沉的,后颈被倒塌的木头砸了一下,整个人摔在地上,眼看着又一桩被烧焦的圆滚木头带着火星子掉了下来,直接将他压在下面,裴朔吐出一口血来,人便昏死过去。
“裴朔!”
一道喊声又将他唤醒。
迷迷糊糊间,热浪群袭,他好像又回到了桃水村,耳边的哭喊声和烧焦的黑烟宛若人间炼狱,他躺在地上,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
就在他即将闭眼之际,有人劈开了牢门,来人赤羽红裙,鬓间的凤凰步摇金光闪烁,他好像在喊些什么,裴朔已经听不见了,只见他蹲在自己身边不顾滚烫将那大房梁搬了起来,随后将自己抱起。
“裴朔!”
裴朔慢慢闭上眼睛,外头寒风冷雪裹挟着双颊的瞬间,又好似漫天的纸钱,他落入一个安稳的怀抱,昏沉过去。
*
“瞧一瞧,看一看哟。”
“大理寺失火,驸马爷命丧火海,琼华公主身怀六甲。”
街上人头攒动,卖报的小郎君高声呼喊着最新的大事,大理寺火光冲天,不少人都看见了那一幕。
*
裴朔再醒来时,鼻尖已不再是腐烂的血腥味,沉香檀香丁香调和的名贵香料将屋内熏得满室生香,他动了动手指,模糊间看见自己浑身被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试图发出声音,然而嗓子被黑烟熏坏,一时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裴朔。”
谢蔺见他醒来,猛地朝他扑了过去,但碍于裴朔身上的伤他又不敢动作太大,只能轻轻环住他,将他抱住。
“裴朔……”
“裴朔。”
他只低声唤着他的名字,天知道他有多害怕,他害怕裴朔就这样一睡不醒,害怕裴朔也离他而去。
裴朔发不出声音,只啊啊了半天,最后拿着自己包裹成粽子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
“你说什么?”
“啊啊——”裴朔比划了半天。
谢蔺立马了然,“你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公主府?”
裴朔点点头。
谢蔺道:“我怀孕了,陛下特赦,让你在公主府养伤。”
裴朔整个人怔在当场,如遭雷劈,他刚才说谁怀孕了?顺着谢蔺那种艳美的脸上慢慢往下去,甚至还伸着自己的粽子手在谢蔺小腹上戳了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