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到今天才想起来,如今是武兴年间,而再过几年就是那个男人出现的时候了。
谢蔺!
一个号称千秋万代,史上最牛逼的男人。
武兴末年,诸国暴。乱,一个叫谢蔺的男人横空出世,以势如破竹之势鼓动军队造反,发动孔雀门政变,逼退武兴帝,而后在位数十年开疆扩土,扫灭数国,天下归元。
于是后世将武兴帝之前的朝代称为“北祈”,以谢蔺之后的大一统王朝称为“大祈帝国”。
现在既然有琼华公主,那谢蔺一定已经存在于某个角落。他要做的就是赶紧凑银子然后去雍州,找谢蔺。
或许还能混个从龙之功,封侯拜相。
他把从裴大人那里骗来的白玉观音像挪了位置,摆上香炉,又点上今日才买的香,看着香烟袅袅,他扑通一下就跪下了。
“菩萨啊!”
他干嚎一声,挤了挤眼泪,“他们都不是人,他们草芥人命,我可是21世纪的好青年,你把我送回去吧,就算是让我暴富20个亿我也愿意。”
“……”
他正嚎着忽然听见外头人开始喊,撩开帘子就往屋里窜,裴朔转身将白玉菩萨挡住正巧看见刘仁嘻嘻笑着进来。
他眼神一凛,轻咳一声,拿着扇子虚空似得往刘仁头上敲了两下,并未碰着对方,刘仁却普通一下跪倒在地。
裴朔险些笑出声来。
那刘仁膝盖都已着地,才后知后觉发现了什么,心上有些恼怒,但也不敢再惹这疯子,只得小心翼翼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个烫金帖子来。
“南平郡王府上递了帖子,请二爷一同去杏花宴。”
金灿灿的请帖鎏金大字绘着梅兰竹菊君子之花,余光一瞥瞧着便值不少钱,那宴会里应该有不少豪门贵族的新鲜玩意儿吧……
——
夜晚。
“怀英!”
“怀英……”
模模糊糊间裴朔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他,然而眼前一团迷雾,白茫茫一片,他只能尽可能朝迷雾中走去,很快出现一道金色阶梯。
白茫茫迷雾间他看到一个极为高大的男人,墨色龙袍,腰佩长剑,头戴帝王冕旒,面容模糊,站在迷雾中央的阶梯之上,朝他伸出一只手来。
“谢蔺?”裴朔看不清他的脸,但自觉告诉他,那个人就是谢蔺,他最爱的男人谢蔺,他可是谢蔺的终极脑残粉。
就当他准备登上台阶时,“谢蔺”却如海市蜃楼般突然消散,周围化作女子的笑声,眼前出现一架油锅,还有人在剁肉……
案板上是在翻滚的舌头不断地蠕动,油锅内好像有什么脑袋似的东西浮现出来,裴朔努力看去,却看到了自己的脸。
剧烈的冲击让裴朔猛然惊醒蹭地一下就坐了起来,此刻天色还没亮,他的额头已是遍布冷汗。
……
裴朔叹了口气,翻身下床,摸着黑扑通一声跪倒在菩萨面前,睫毛轻闪眼泪断了线似的掉了下来。
“菩萨,救我!”
“我这一生行善积德,如履薄冰,兢兢业业,卷生卷死,恶性竞争,唯利是图……呸呸呸……我大公无私、积极奉献。”
他像是说相声一样噼里啪啦地开始倒豆子,将自己的满腔怨气都倾诉出来。
“那几年我又打工又上学,我要受老板的气,还要挨导师的骂。”
“我天天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我卷了他们一年撞了狗屎运才考上的公务员,工资高福利好,喝茶看报事儿也少!”
“太扯淡了……我还是比较适合现代的生活环境。那个女人她一定会割了我的舌头把我做成肉饼的。”
“菩萨!你让我回去,就算是罚我暴富10个亿我也愿意,就算是罚我帅的惊心动魄我也愿意,我愿意用我发炎的阑尾交换让我回去吧。”
“信男一定吃斋念佛,天天给菩萨烧香。”
他朝白玉观音拜了又拜,再三拜托菩萨一定要看到他的诚意,又努力倒背了一段金刚经。
大概是那一幕太有冲击性,他一连过了好几天的噩梦。
每一次噩梦他都是出现在琼华公主的餐桌上。
第6章
南平郡王府
游廊水亭内丝竹管乐此起彼伏,春日里正是花团锦簇,天空飘着贵女们玩的纸鸢,地面摆着些青铜壶器,不断传来叫好之声。
“听说陛下要为琼华公主挑选驸马,吓得我娘急忙给我订了一门亲事,生怕宫里头来要我的庚帖。”
“谁说不是呢?幸好我早已娶妻,不然要是被公主看上了那可真是家门不幸,祖宗无光啊。”
“宁娶乞丐女,不做天家夫。”
“嘘!快别说了。听说一会儿公主也要来。”
凉亭内几个公子哥儿正围坐在酒桌前议论纷纷,提及琼华公主皆是满脸鄙夷,却又不敢拔高声音,唯恐被谁听了去,参他们一本。
琼华公主,荣王女也。
荣王,皇弟也。
建元四十一年,荣王发动政变,意图逼宫,兵败自刎,废为庶人,然帝慈,未追究其唯一血脉的罪状,甚至将其封为公主,当作亲生女儿养在宫中。
然而这多年的宠爱却养成了她嚣张专横的性格,这上京城谈起琼华公主,可谓是人人闻之色变,关门闭户,可防小儿啼哭。
听闻此女闹市纵马,踩踏数人,却事了拂衣去,又喜好特殊,爱割人舌头下酒,手段残忍可怖,性好淫,常召公子随侍,罪状罄竹难书。
一晃数年这女子竟也到了选夫的年纪,不知道哪个倒霉蛋会被她挑中,不少人都等着看热闹呢。
“我听说裴侍郎已经把他家那个刚找回来的那个送进去了。”
“你是说那个乡下来的粗鄙之徒?”
而此刻众人口中的乡野之徒也在此宴会间,裴朔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捏着眼前的点心往嘴里送。
侍女刚端上来一碟凤尾酥,不肖半刻的功夫便只剩下了些油渣,他摇了摇茶壶,倒水、仰脖、一饮而尽,这上等的天山雪芽被他喝了个了无滋味。
裴朔照旧是那件粗布麻衫,腰间系着蓝色布条充作腰带,不过衣衫整洁,穿在他身上倒有几分丰姿奇秀。
经过几日的温养,先前的苍白色早已褪去,如今正是唇红齿白,眉如墨画,肆意闲坐间几分慵懒之意,竟有些世家公子的气质。
只是此刻他嘴角正沾着两三点碎屑,趁人不注意又往怀里塞了两包点心,打算回家带给元宵。
这点心真他娘的好吃。
不愧是郡王府的厨子,比裴大人家的厨子好的不是一丁半点儿。
众人从裴朔身上收回视线,不由得摇头鄙夷笑道:“举止粗俗,倒是和琼华公主有些般配。”
更有人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我听说他前几日会试落榜,在龙虎墙外头闹着跳河,结果还把脑袋给摔坏了。”
此为杏花宴,国公府的小公爷和几位小姐宴请了京内名流,皆是名门贵女、公侯王孙,熙熙攘攘的笑声不断传来。
没过一会儿不知道是谁喊道要开宴,有下人抬着竹筒摆好弯弯曲曲的几道弯儿,潺潺水声响起,竹筒做成的溪流内酒杯正随着溪流飘荡。
“喂!裴怀英,你不来与我们同玩吗?”
“不玩。”这宴会虽然没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儿,但胜在好吃的玩意儿多,他往怀里塞了块刚打包的点心,准备带回去给元宵尝尝。
裴朔起身要走,却见两三个公子哥直接走过来将他强行按在中间,“裴兄可是参加过会试的人,同我们玩可是看得起我们,是吧裴兄?”
另有人笑道:“怀英兄,尝尝长安城最有名的西山红梅。”
那人笑得阴险,裴朔抽了抽嘴角,旋即目光落在一排排侍女送来的珍肴,闻着香气扑通又坐了回去。
众人正闹哄哄的,不远处又走来一队人,为首的人昂首挺胸,一身锦绣华服,腰间白玉佩清雅却实在和他这一身富贵不搭,周围不少人正攀着这位新科状元,彩虹屁一个接一个的,几乎要把这位捧得鼻孔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