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刚被派出去的监军王恒刚到西北不足半月就死了。
西北战局不稳,路查南又节节败退 去当监军只怕不能建功立业。
若是西北再战败,依着皇帝的性子,只怕还会迁怒监军。
“一个个酒囊饭袋!”
整个大殿安静极了,除皇帝的声音,再无其他。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就成了皇帝的出气筒。
皇帝的目光依次扫过阶下的群臣。
凌宜春,眼聪目明,处事得当,只是年逾五十,只怕还没到西北就会死在路上。
段鸿畅,四十出头,倒是年轻力壮,只是打字不识几个,而且性子鲁莽。
傅华晖,三十出头,自幼阅尽兵书,但性子倨傲,眼高手低,活脱脱一个纸上谈兵的傅括。
至于其他官员……
皇帝觉得都不合适,他的目光又落在一个浓眉大眼的兵部官员上,此人倒还勉强凑合。
“张……”皇帝的话还未落地,忽然从朝堂极不起眼的角落里传来一道声音:“陛下,臣想去西北监军。”
皇帝循声望去,却发现那角落里站着的正是苏安。
“苏侍郎,你怎么站的这么靠后?”
“我……”苏安抿了抿嘴。
昨日不知怎么,新平公主又生气了。
她抽泣着说苏安同自己生分了,说好,足足晚了一柱香。
她又问:“苏郎,究竟是谁欺负你了?”
“真的没人欺负我。”苏安说的这是实话,他一字一顿道:“公主,婚宴上我一切都好,真的。”
“那你为什么哭?”
“我……”
苏安也不是不想解释,可他不知从何解释起。
自己没有高官厚禄,不能为公主撑腰这是事实。
既然如此,自己有什么好说的,说多了,反倒像那些苏安平日里最看不起的男人,那些没有出息,反倒怪天怪地怪妻子怪路边野猫野狗的男人。
不能说,要做,这是苏安的信条。
苏安有意回避婚宴上自己哭了的事,更是因为苏安觉得此事很损害自己的男子气概。
所以苏安低头讷讷道:“公主,别生气了,我保证以后要是有人欺负我,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公主,好不好?”
新平公主眼神晦暗,伸手去摸苏安的脸颊,手指用力,按下了几道红色的指印才停:“好。”
苏安发现此时的新平公主似乎没那么生气了。
苏安乐观地想,现在已经消了一点气了,明天公主会不会全部消气。
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苏安从来不信这句话,可如今却希望明天公主就消气了。
一切如苏安所愿,公主昨晚睡前还有点生气,早上便有换了副笑脸,似乎不再为婚宴上的事生气,还殷勤温柔地给苏安做了一大桌早点。
只是苏安不知为何又起晚了,腰上还被蚊虫咬了好几个大红块,在公主的殷殷嘱咐下,才塞了几块糕点放入嘴中,火急火燎地来了宫中,终于是踩着上朝的尾巴来了大殿,只好站在后面。
“你要去西北?”皇帝眯着眼,一双眼睛审视着苏安。
苏安重重点头,一双杏眼直直地望向皇帝:“臣想去西北做监军。”
其实苏安原本打算等新平公主出嫁后,便立刻去西北战场。
但如今公主怀孕了,公主生产时他作为丈夫必须陪在公主身边。
可现在来看,离开京城,去西北建功立业,也许迫在眉睫。
第38章 去西北(二)
皇帝被苏安这一眼望得心头发热。
朝堂上提起做监军, 无一人应答,此时即使是个愣头青,皇帝也深感慰藉。
“可是苏爱卿你实在是……”皇帝叹息一声:“你太年轻, 又不是西北人, 还没有行军打仗的经验, 还是再……”
苏安还是太年轻,不经事, 更不懂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去西北做监军实在太儿戏。
“陛下,西北有十三郡, 塔尔郡地势险峻,有易守难攻, 喀赞郡位于平原, 河流众多, 是西北的粮仓,刚刚失去的杰尔郡虽然草原广阔, 适合骑兵机动, 防守方难以固守……”
偌大的朝堂上,只有苏安一个人的声音。
他竟然把西北十三郡的地形风貌, 甚至还结合了最近几日送来的西北军情仔细分析。
“苏卿, 这是谁告诉你的?”皇帝讶然。
“臣这些日子在兵部整理的地图结合西北战况分析利弊。
而且在五年前, 臣亲自去过西北,了解西北的民风民俗。”
“陛下, 请给臣一次机会吧。”
苏安跪在地上, 郑重其事道。
皇帝久久未曾出声,他凝视着阶下的苏安,目光复杂,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苏安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一声好。
皇帝的声音从丹陛之上传来:“既然如此,那就任命苏安为监军,明日同林闻密同赴西北。”
苏安连忙谢恩。
勤政殿中江泓石正在拟旨,正是任命苏安为西北监军的圣旨。
他很快拟完旨意,走到皇帝面前请皇帝敲定。
皇帝却迟迟未开口,反倒问道:“江卿,今日苏安的一通话,背后是不是有高人指点。”
“如果臣只同苏侍郎相处仅月余,也许也会认为他背后有高人指点。”
苏安反应迟,说话又慢,任谁也不相信方才在朝堂上口若悬河,不打一下磕绊的人会是苏安。
“哦?”皇帝抬起眼皮,眼里带着些兴趣,他依然以为江泓石喜欢新平公主。
所以皇帝没想到江泓石会为自己的情敌说话:“江卿似乎对苏侍郎另有看法?”
“实不相瞒,苏安的母亲是臣的远方姨母,臣和苏安也算上青梅……”
江泓石顿了顿,才苦涩道:“苏安也算是臣的远亲。他很好。”
“很好?在江卿这里得到一个好字已是不易,更别提很好。”
皇帝其实也喜欢苏安,这小侍卫为人坦诚,赤子真心,很难得。
但国家大事并非儿戏,苏安年纪小,资历浅,派他去西北,皇帝心中仍有疑虑。
“臣的祖父曾经对苏安赞不绝口,说,甚至还……”
江泓石低头,脸上很是落寞。
皇帝怔住了。
江泓石的祖父江砚,三朝老臣,眼光毒辣,任人唯贤,堪称伯乐。
皇帝见到江泓石脸上明显的落寞之情,心中暗暗猜想道:“一提起此事,江泓石每每沮丧,是不是因为江砚说过苏安比江泓石更好……诸如此类的话。若是在江砚心中,苏安竟比自己的亲孙子还好,那……”
勤政殿内一阵沉默。
啪的一声响,尚园正厅中一只茶杯正砸在新平公主的脚边,碎成几片。
而在新平公主面前的正是手拿圣旨的江泓石。
“所以你是在报复我吗,江泓石?你明明知道我已经在朝中安排了在合适的人去西北,你竟然还敢劝皇帝同意苏安去西北。”
“公主这是说的哪里话?”江泓石低垂着眼睛:“西北是边关要塞,又有大军驻守,有谁比您的丈夫更适合去西北,又有谁比您的枕边人更适合掌握西北的军权?”
“江泓石,我以为你是个君子,没想到你不过就是一个得不到就要毁掉的卑鄙小人。苏安他那么单纯,到了西北,他怎么应付路查南和林闻密那两个人精?他身子又弱,性子又软,怎么能去西北那种地方?
想要西北军权,既要有时实力,又要有时遇,这种人注定要站进斗争漩涡,一朝不慎,轻则自己送命,重则……”
江泓石久久凝视着尚园大厅中挂着的西域图志,开口道:
“公主,当初苏安死活不答应同我成亲,你知道后来他为什么答应了吗?”
新平公主面露警惕:“苏安曾经答应过,如今不也同你退亲了?一切已成定局,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江大人这个聪明人,想必会知道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