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灰(109)

2025-09-18 评论

  “放着吧。”

  待人出去,他拾整完毕,坐下来。

  信是京城来的,向瑾瞥一眼封上字迹,便知出自先生之手。内容也只是一封简短普通的书信,说了点京中动向,又问候学生近况,只在最后加了一句,“吾弟性躁,望世子照拂。”

  向瑾放下信纸,左思右想,瞧不出什么不妥来。但先生是洒脱之人,向来不啰嗦不多事,千里之外写这样一封并无实际用处的信来,不似他一贯作风。

  百思不得其解,向瑾只得揣摩着写了一封回信。军情自然无法透露,但他写了几句刘壤将军的好话,也不知先生爱不爱听。

  世子看信回信的工夫,华楚翻墙而出,几个辗转飞跃,消失在街巷尽头。

  晚膳时,二人食欲大振,伙同无二与华楚的左膀右臂,五个人吃光了老管家采办来的美酒佳肴。

  酒足饭饱,早早歇下。

  是夜,注定风云不平。

  月黑风高之时,两伙人摸黑出城,直奔飞鹰军大营而去。

 

 

第85章 

  守城军中内应悄悄打开平日里不曾启用的偏门,几道黑袍黑面的身影如黑夜中的鬼魅,无声无息地出城而去。过了第一道关卡,赶在天亮之前到达飞鹰军大军驻扎的营地。

  一番故技重施地操作,巡营的卫兵从他们藏身的矮坡前淡定走过,留出半刻钟的间隙放狼入室。营地后方关押俘虏的帐篷外倒不至于同样里应外合,但只是看守一批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病残,本也无需严防死守。

  飘忽的人影悄无声息地靠近,一个挨一个的手刀过去,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昏迷的守卫拖至角落。随后,两人一组,手脚麻辣地挑选出二十几个瞧着还算身体康健的俘虏,有老有少,点了穴道,扔在寻来的供他们白日劳作的板车上。

  速战速决,无声无息地遛出营地之后,方才远远瞥到巡卫交接的场面。

  走在前头的挺拔青年回首,朝队尾纤瘦干练的黑衣人竖了个大拇指。黑衣人站在原地,一张脸被同样的罩纱敷面,唯一露出的一对眸子温和而坚定。她淡然地朝前方挥了挥手,目送这一小撮人迎着一丝东方的鱼肚白,勇往直前。

  避开两军对阵间的通路,绕过莽莽草原,兜了好大一个圈子,躲入山林中。地势不再平坦,板车无法前行,索性将人卸下来,挨个解了穴道,等待苏醒。

  陆续清醒的异族妇孺如惊弓之鸟,瑟缩着挤在一起,面对这样一群匪盗打扮的持刀者,先是吓得不敢出声。后来,不知是哪个半大孩子先忍不住呜咽起来,接着成年人也绷不住,有的默默垂泪,有的双手合十祈祷,有的崩溃大哭。

  大约,终究还是逃不过像牲畜一样被宰杀的命运。

  刽子手很有耐心,任由他们发泄了许久,最后,实在是哭也哭不出来了,极端的恐惧之下又催生了垂死地挣扎。

  一个年迈的老者操着蹩脚的汉话祈求,能不能放他们一条活路,至少留下孩子也好。他是他们这个部落首领的亲属,他们年轻气盛的孩子是被他族酋长和乌蒙可汗蛊惑了,他可以去劝说,山神会令迷途者醒悟的。

  对面人不为所动,却是用部落的语言回答他。十六部语文文字大体类似,只在语音语调和个别细节上有所差异。此人发音标准,听不出是哪个部落的腔调。

  他说,带他们去投奔联军。

  俘虏么先是不敢相信,后又千恩万谢。总之,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前边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只能闭着眼跳,何况或许真的又一线生机。交流仅止步于此,路上翻越春寒料峭的山岭不可谓不辛苦,身体弱一些的几个少年和妇女磕磕绊绊时,会得到有力的照拂,一日三餐的干粮不曾克扣,但再要多攀谈或是打探只言片语,是没有的。

  渐渐的,大家习惯了沉默。日夜不停地赶路,只在实在撑不住时才歇歇脚,稍作补眠。不留神崴了脚踝的孩子被黑衣人背起来走,跟不上队伍的妇人有人搀扶,不慎跌倒摔伤胳膊的老者竟然得到妥善包扎,这一路没有人被遗弃……渐渐地,大家便信了,这真的是一条生路。

  跋山涉水,风餐露宿,终于在夜幕降临时,翻过最后一个山头之后,远远地眺望到乌蒙大本营之外最偏远的一处哨岗。这里驻守着大约百余乌蒙本族士兵,并无十六部联军的人。

  “那里,”带头人指了指,“去吧。”

  同伴注视着这个平素善良心软的年轻头领,以为会有些许动摇或者迟疑,但丝毫没有。

  俘虏迈下坡地的同时,黑衣人如风如雾般散开,隐匿入漆黑的灌木中。

  老者带着二十几个精疲力尽的族人举着双手前行,边走边喊着来意,以免被误伤。很默契的,没有一个人回头。

  在距离哨位颇远的距离,他们被喝止在原地,不大一会儿,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长官前来盘问。仔细询问清楚来人身份目的,他以核实讯息为由,暂时离开。不多时,从这里起飞的鹰隼直奔乌蒙大营腹地而去。

  投奔而来的十六部灾民被勒令席地而坐,干巴巴地等了许久,直到天光渐亮,无有招待,饥肠辘辘。然而,生机近在眼前,即便不是自己的家园,但他们家中壮丁皆入联军,出生入死,是乌蒙货真价实的袍泽,即将逃出生天的侥幸之感支撑着他们,耐心地等待。

  只有那个瞳仁浑浊的老者的心渐渐往下沉,山神给了他感应,一个模糊的念头爬上心尖。还不待他细思,适才盘查的将领带人返回。这一次,他们都没有骑马,但马刀悬在腰上,一走一晃。

  脑中一道闪电划过,老者猛扑上去,死死攥着那人的腕子。

  “快跑!”他声嘶力竭地呐喊。

  可仓促的变故之下,族人呆住了,心慌腿软,面对着四周凶神恶煞的刽子手,哪里还有力气逃?又能逃向何处?

  “老不死的。”将领用乌蒙语咒骂,一脚将人揣倒在地,拔出马刀,当头砍下。

  密林中隐藏的黑衣人抬起袖箭,发射出去的同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侧方赶来的骑队呼啸而至,手中长刀当空飞舞,对着欺辱老弱的乌蒙兵卒狂砍,一个个脑袋如爆裂的西瓜,遍地滚落。

  向瑾长出了一口气,扯下面罩,站了起来。

  华楚同样的动作,走过来,指点对面血腥的场面,“啧,野蛮。”

  他们等了一会儿,待对面战场打扫得差不多,老者与赶来的首领叙话完毕,方才慢吞吞地往外走。

  无一与暗卫寸步不离地围着他,向瑾倒并不担心。

  对面的彪形大汉快步迎上前,隔着暗卫,对着向瑾一抱拳,“多谢世子救我族人之恩。”

  这人,正是之前被他们捉住又放了的首领赛格,且合力演上一出戏,顺便诛杀了顽固派索布。

  当时,向瑾以一封族人痛陈境遇的血书说服了赛格。他们为乌蒙军身先士卒的同时,家人饱受欺凌。如若说当时还只是将信将疑,除掉索布也更多出于个人恩怨。那么眼前这一幕,则印证了向瑾所有的预判……刚刚在老者的叙述中,赛格不断地后怕,若是他稍作迟疑来晚半步,那么不但族人的性命难保,恐怕还要被一直蒙在鼓里。乌蒙人定然会做局将锅扣到敌军头上,届时他恩将仇报,死后魂灵将不被山神接纳。

  “举手之劳。”世子云淡风轻地揭过。

  “这里由吾等接管,”赛格不说废话,“大营暂时不会察觉。”

  “好,”向瑾也不啰嗦,“你的族人我送去金戈那里,他们同意接收。”

  金戈是十六部中最大最富裕的部落首领,之前送到京都意欲联姻的便是他的独生女儿。崔嫣到达西北之后,吕老将军那条线断了,她没有急于露面,而是搭上了小公主这艘船,继而与金戈暗度陈仓。若不是十六部中的九部先一手被乌蒙收买,金戈的本意一定是更倾向于交好了几十年的大晟。若是九部迷途知返,那么十六部集体倒戈,此消彼长,形势必然逆转。

  “九部之前以索布为首,如今我说得上话。”赛格并未说大话,他正在游说中,加上今晚这一桩差点儿酿成的血案,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不会不懂。投靠乌蒙的九部贪婪粗野,但并不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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