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灰(119)

2025-09-18 评论

  随从在门口等待,接过刘霄的轮椅。被推上自家马车的一刹,他不意外见到有人鸠占鹊巢,大刀阔斧地填满了半个车厢。

  “说好了只待一个时辰,”刘壤眼神往外瞟,“言而无信。”

  刘霄一肚子的讽刺挖苦,到底没吐出口。这几日,他躺在床榻上,看这人进进出出小心翼翼地觑着他脸色照拂,嘴上虽尽是回以抱怨,但实则,刘壤回家当日将他抱起来时亮过漫天星斗的目色始终在他脑海里徘徊。而他又总是忍不住去揣测,若是那一关未闯过,等待刘壤归来的只是一捧骨灰,那双眼眸中又会是如何光景。

  每每思及,心尖刺痛难耐,斟酌再三的无情话语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来。

  积攒的政务在陛下快刀斩乱麻之下,所剩无几,但无一依然抓不到空闲与陛下叙话。人家每晚在外周旋至夜深,回到寝殿中便将自己关进雪庐。曾经唯一热闹过的方寸之间,被其不讲道理地霸占。一晚上叮叮咣咣不停,每每以为定然是拆了家,早上他和无二溜进去查看,一地被收拾妥当的断壁残垣之上不乏血迹。

  两人苦着脸对视,无一心累地安慰,“没事儿,至少没进那间屋子。”

  这几日,散朝后,陛下选了一处闲置的宫殿,一待就是一整个午后。没有不透风的墙,不多时,陛下会见考核宗室子弟的传闻便在京中甚嚣尘上。

  成景泽没打算瞒,这事也瞒不住。至于前朝后宫如何揣度,他压根没搭理。

  是日早朝,内阁战战兢兢地递上世子奏请上朝议事的折子,满朝文武眼观鼻鼻观心,生怕被陛下迁怒。

  陛下只扫了一眼,轻描淡写地,“准了。”

  无一老怀甚慰,插空拽住陛下,语重心长地竖了个大拇指,“这就对了。”

  他以为小世子递出的乃橄榄枝,自家铁树终于懂得顺台阶下。

  谁知,翌日清晨,世子提前入宫,光明正大地去了太后那里请安。然后,不出半个时辰,世子请太后赐婚的消息,便如长了翅膀一般,飞遍皇城的每一个角落。

 

 

第93章 

  之前,刘壤替向瑾与刘氏表达合作的意愿,刘氏自然没那么容易轻信,甚至在第一时间怀疑,这是不是陛下与世子串谋布下的局。

  但对方并不计较她认可与否,先一步表达诚意而已。

  继刘霄铺垫之后,这一趟,向瑾亲自入宫,不惧流言蜚语,大大方方地前往慈宁宫请安,无异于公开下了皇帝的面子。向瑾恭恭敬敬地向刘氏见礼,简单的寒暄过后,世子在太后面前亲口承诺,荣国公府婚事,但凭刘氏做主。

  换句话说,也就是向瑾娶谁,只要刘氏指定了,他就认,这实在是不可谓不诚意满满。这简直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无论今后各自立场如何变幻,联姻的决定权所带来的是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太后自然乐见,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从慈宁宫出来,当头迎上初升的旭日,向瑾被刺目的太阳光晃得一个踉跄。前方值守的禁卫瞥见,赶紧跑了过来,“世子,可是身子不适?”

  向瑾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无妨。”

  他这几日本就睡得不好,即便喝了杜院判的安神汤药,也不似过往起效。夜里总是睡不踏实,朦胧中屡屡有一种被注视的不自在,好几回猛然惊醒,床畔皆空无一人。

  向瑾有些头昏脑涨,他迟疑片刻,让禁卫招了步辇来。以往他在宫中甚少行走他处,偶尔为之也袭了陛下的作风,自力更生。

  如今,没这个必要了。

  禁卫得令,立马安排,内务府的步辇来得飞快,禁卫跟随着将世子护送至大殿。

  在慈宁宫耽搁了一阵子,殿上早朝已议程过半。內官通报过后,殿门敞开,世子不疾不徐地走了进去。

  众人目光齐刷刷向后,世子目不斜视,行至阶前,不卑不亢,“向瑾来迟,请陛下恕罪。”

  那些耳聪目明,早在进殿之前便得到世子去向的知情者,再听这句话,不禁咂摸出点儿挑衅的意味来。

  陛下淡声,“嗯。”

  果然,被晾着了吧。

  向瑾退至一旁,淡定从容,并无任何尴尬之态。

  大殿之上静默片刻,适才说到一半的话题,才又被捡起来。迟来的世子一直旁听,未曾插言,却存在感极强。尤其是议到边疆军情之事,众人目光不自主地就要在陛下与世子之间打转。

  两位当事人,一个比一个无知无觉似的,面无表情。

  直到陛下的暗卫破天荒地疾步靠近,在陛下耳畔说了一句话。

  无一随时做好了陛下在大殿之上发作,他该如何应对的准备,甚至将手指暗戳戳对准了穴位,以期偷袭得手。但陛下只是顿了顿,眼眸快速眨了几下,掩下急速泛起的血丝,又点了一位大人问话。

  今日早朝结束得不算晚,却显得比平日漫长。

  按惯例,阁老留下移步养心殿,其余人退下,各忙各的去。

  向瑾随着鱼贯而出的人潮行至殿门,陛下仿若刚想起来似的,“世子留步。”

  向瑾站定,转了过来,目光迎了上去。

  陛下却并未瞧他,“从今往后,殿后议事,世子跟着研习。”

  世子求之不得,无由推拒,“是。”

  陛下大步流星地走在前头,一众上了岁数的阁老大人吭哧吭哧跟着,落后了一大段距离。天气愈发热起来,但陛下步行,他们哪一个也不敢造次,时间长了,倒是也惯了。走这几步,对向瑾来说当然不在话下,他低调地跟在阁老身后,一步也不逾越。

  谢太傅几次回首,似乎有话要讲,向瑾皆低着头,错了过去。

  即至殿内,礼部徐大人抹了抹额头上的暴汗,环视一圈,感慨了一句,“又活过来了。”

  后来人陆续进殿,一个个跟没见过世面似的。也不怪他们惊诧,这几日确实闷热,但尚未入伏,按陛下一贯行事,内务府是不会提前准备冰块降温的。更不要说,还在一开始便给他们备了椅子。

  “多谢陛下。”

  “谢陛下体恤。”

  一时间,老大们情真意切地道谢声不停。

  最淡然的非世子莫属,他自动自觉地坐在右手边最后的位置上,跟陛下隔着最远的距离。

  向瑾原本当真抱着虚心求学打算的,可这些老大人实在是啰嗦,一件显而易见之事非要旁征博引谈古论今,扯个没完没了。无意间瞥了陛下一眼,向瑾不得不佩服其耐心,按他的性子竟然一次也不曾打断。

  中间,内侍来奉了一回茶,上了点瓜果点心。为着这点儿在各自府中瞧不上的玩意儿,受宠若惊的阁老又是一轮惊喜感恩。小世子一脸的莫名其妙,端起茶碗,无声地小口小口地啜饮。心中再是狐疑,面上总要过得去。从今日起,即便封号仍是世子,但他站在朝堂之上就意味着荣国公府乃至西疆驻军再次迈入权利的角逐。

  向瑾,不再只是向瑾。

  因而,对于这些老狐狸一轮又一轮的绕圈子打官腔,他不屑归不屑,亦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欲走神。可事与愿违,不知不觉地耳边声音渐趋模糊。直至众人起身告辞,世子仍垂首坐在椅子上,旁边的户部卢大人好心推了他一把,向瑾顺势滑落,跌坐到地面上。

  “世子,”卢大人惊呼,“世子晕倒了!”

  “怎么回事?”

  “快请太医。”

  “陛下,这可如何是好?”

  临近的内监眼疾手快,冲上去将世子扶至座位上。值守的一个禁卫疾步上前,“禀陛下,世子或许是中了暑热,今早从慈宁宫出来之后,便不舒服。”

  此话一出,老大们面面相觑,皆缄口不言。

  陛下面色不善,“就近送去朕的寝殿,请杜院判带太医来会诊。”

  “是。”

  呜呜泱泱乱了一阵子,几位大人见陛下没有要跟着去的意思,诧异之余,心中不禁各自打起小算盘。世子在陛下这里,大抵是真的失了宠,反之,荣国公府与飞鹰军也未必与成景泽一条心。

  皇帝视线逡巡一轮,“诸位大人今日瞅着精神不济,大多是坐久了困乏,不如站起来清醒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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