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莫动!”方羽大喝一声,“在场诸位大人请原地等待,否则休怪刀剑无情。”
崔嫣停步,给了暗处华楚一个眼神,一会儿若是乱起来,无论如何也要冲出去。
“方统领,”向瑾站了出来,面沉似水,“请问阁下奉了谁的命,拿的何方嫌犯?”
今日若是救不出康王,以刘氏的手腕,自己全家老小必定性命不保,方羽无有退路。
“恕末将冒犯。”他不做无谓辩解,一挥手,大队的人马往里冲,婚事变祸事,府中顿时鸡飞狗跳。
“将军,不好了。”门外把守的心腹跑了进来,“北营的人来了。”
方羽猛然回头,刘壤大喇喇地拎着鹌鹑似的南营副将大步流星走了进来。若不是顾忌着是日的喜事,他就不单单是卸人胳膊这么小打小闹了。
“刘壤,”方羽手握在剑柄上,“你来作甚?”
刘壤冷笑,“这话该我问你吧,人家好好的婚宴,方统领这是来砸场子的?”
瞬息之间,他的人被北营气场压制,方羽气急败坏,“我奉太后懿旨做事,过了今日……我劝你好自为之。”
刘壤蔑然一哂,“巧了,遵陛下口谕,胆敢在荣国公府造次者,严惩不贷。”
齐刷刷地,南北营兵士纷纷拔刀,针锋相对了这些年,终究免不了一场刀兵相向。
方羽孤注一掷,直奔向瑾而去。刘壤岂容他作乱,持剑相迎。向瑾趁机退至崔嫣身侧,两人在亲卫的护送下,从混乱的战场寻机向外突围,但南营的人得了统领勒令,务必盯死世子,他们一时也难以迅速脱身。好在,方羽是循迹而来,低调行事,并未带太多兵马。而刘壤早有准备,北营兵强马壮,非南营养尊处优的老爷兵可比。
不出一刻钟,胜负已分,刘壤亲手拿下方羽,只差将南营余党尽数缴械。向瑾这边吸引着火力,华楚已带人成功将康王转移出去。
“世子,”刘壤大踏步而来,“您这是要去哪?”
向瑾无奈地驻足,“……皇陵。”
刘壤一愣,“您大婚之日……”他被这两人整懵了,陛下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将一干人等全数带往皇陵,就是怕刘氏举事波及世子大婚……世子这又整得哪一出?
耽误了这许多工夫,向瑾没空再与之掰扯,“劳烦将军护送我过去。”
左右得把世子看好了,否则他吃不了兜着走。刘壤斟酌片刻,点了点头。
只是这三两句话的工夫,他们再往外走,却被拦住了去路。
太后胞弟——刘氏家主推着轮椅上的一人立在院中,手中一把利刃抵在人质脖颈之间。
向瑾倏然止步,“先生。”
“你作甚!”刘壤大步跨前,又蓦地停下,“你,你别动。”
“贤侄……”家主的手一抖,刘霄侧颈淌下一道血线。
刘壤目眦欲裂,“你别碰他!你要作甚,你直说,别碰他!”
家主唇角一勾,“将军稍安勿躁,先放了方统领。”
刘壤没有一息的迟疑,回身将方羽从属下手中扯过来,三两下解了捆绑,径直推过去。
方羽站稳身形立马转头,“拿出北营的兵符来。”得北营者得京都,自皇帝登基以来,南营上下就被这句话压得喘不过气。眼下,他若是拿到北营兵符,即便无法随心所欲地调动,至少可以将北营兵马圈在原地,南营伺机而动。那么,无论皇陵那头局势如何,不管康王在谁手中,凭借南营三万兵力加上一半禁军,何物不可得?直接兵反,亦不在话下。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方羽伸出的手隐隐战栗着。
刘氏家主皱了皱眉,他未料到手中之人能够做如此筹码,太后给他的指令是拖住刘壤而已。他缄默片刻,配合着将手中匕首又压下半寸。
颈侧肌肤被彻底割开一道裂痕,皮肉翻滚,距离致命之处不过毫厘之间。滚烫的血与刺目的红称得皮肤更加苍白,脖颈愈发脆弱。而端坐的那个人,静如雕像,没有丁点儿伤害发生时本能的后撤和躲避。
刘霄就这样静静地端详着刘壤,将其轮廓牢牢印入心底。刘壤双目赤红,垂在身体两侧的拳心渐渐洇出血色。就在他瞳仁震颤,手掌战栗着伸向怀里的那一刻……
刘霄开口,他淡声道,“太后刘氏犯上作乱,请将军秉正无私,铲除奸党。”一句言罢,他侧首迎着利刃撞了上去。
“不要!”刘壤不管不顾地冲将过去,仍是晚了。
“先生……”向瑾的惊呼如一团吐不出的血肉,堵在咽喉深处。
从皇陵冲出重围前往北营求援的暗卫,与世子一行在山路入口迎面撞上。
向瑾,“出了什么事?”
暗卫吐出一口血来,“太后造反,林远叛变……刺伤了陛下。”
向瑾眼前一黑,“什么?”
后来,向瑾每每回忆起这一段,仿佛眼前皆被浓重的血雾蒙蔽住,瞧不真切。他忘记了最后这一段路,他是如何攀上山去。
皇陵脚下的一大片空地上,哀鸿遍野。刘氏得了康王失踪的消息,急怒攻心,趁林远得手之际,再无顾忌。副将率领早已归附太后的一半禁军血洗当场,百官站队,不屈者格杀勿论。林远掌握的另一半禁军,随着统领的失声,大部分滞留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只有一小撮混入陛下暗卫与乌蒙及十六部的人手中,奋力抵抗,掩护陛下、几位阁老和都兰、金戈几人顺着山麓往皇陵深处逃避而去。
荣国公夫人及北营将士加入战局,强势扭转了局面。当华楚将五花大绑的康王带上来之时,刘氏余孽已无力回天。
杀红了眼的无一趁乱,一刀捅在刘氏心房,令其死不瞑目。他拔出短刀,又冲至一直呆愣愣站着的林远面前。
“无一,留活口。”无十在身后扯他。
“无一,住手。”世子喝止,“陛下在哪?”
无一充耳不闻,发了疯似的挥刀砍下去,被崔嫣挑剑拦下。
“无一,”崔嫣叱责,“先寻陛下。”
无一缓了口气息,最后瞪视林远的目光中恨不能剐下一层皮肉来。
向瑾心急如焚,他不知林远为何要这么做,更不清楚此刻无一的视线意味着什么。他无暇胡思乱想,现下只想快一点见到那个人。
崔嫣留下收拾残局,无一和无十带着向瑾顺着山路寻上去。迟来一刻的刘壤从后山围剿,已然先一步涤清叛军。漫山遍野,到处遍布断臂惨肢,可见适才境况惨烈。
无二与无六遍体鳞伤拄着断剑,身后护着一众老弱病残。
“陛下……?”无一觑着无二。
无二与无六不约而同望向对面另一条路。
“你们疯了?!”
无一原地打转,他就不该放这两个唯命是从的榆木脑袋在一起。陛下说什么,他们做什么。
“世子……”
向瑾独自走了过去,他刻意仰首向上,无视这一条狭窄山道两旁血腥的痕迹。这条路不长,但也足够在危机时刻引开大队的追兵。向瑾有些想不通,陛下自知利害,并非盲目逞英雄之人。
路至尽头,四面空茫,正前方是一道万丈悬崖。
“世子!”无一一把拽住向瑾的胳膊,“您……您……”
向瑾低头,望着他差点一脚踏空的地方,喃喃自语,“人呢?”
无一说着什么,他脑袋里嗡嗡作响,耳畔鼓噪,听不真切。
好半晌,他方才听到一句,“林远那厮的匕首上,萃了毒。”
第98章
是日,风卷残云,归于沉寂。
夜深人静之时,空旷的大殿之中两道嗓音争执不休。准确地说,是一道苍老之声苦口婆心,另一人吃了秤砣,只有一句硬邦邦的“不可。”
向瑾推门而入,谢太傅一怔,随即迎上去,“世子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