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气急败坏,“我就说嘛,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她怎么会知晓你碰不得桃花。果然是你自己捣的鬼!”福安颓然丧气,“少爷,您能爱惜着点儿自己个儿,不冒这样的险吗?”
嗯,机灵了些,但不多。
向瑾生怕他牵扯过多,从善如流地认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还有下回?您直接要了我的小命得了。”福安愁眉不展,“您折腾这一通,走了一个芙兰有何用,人家大不了换芙红、芙绿、芙紫来。根本得不偿失,就是桩赔本买卖。”他上上下下端量自家少爷,暗自腹诽,是不是烧傻了啊?
向瑾笑得高深莫测,“你等着瞧吧。”
“对了,少爷,昨日你怎么突然就消失了,跟变戏法似的?”福安恍恍然才想起这个关键问题。
怎么?当然是被人劫走了呗。在这皇宫大内,如此身手且明目张胆行事的,除了帝王暗卫,还能有谁?
向瑾装傻充愣,“我哪里晓得?”
“……”福安百思不得其解,差点儿薅光了脑袋顶上的几根呆毛。
此后数日,向瑾一直住在太医院这间雅室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温汤补药不断,优哉游哉。
“我的妈呀。”
“真的吗?”
“我的个天老爷。”
“少爷,您不知道……”
“少爷,您想都想不到……”
“少爷,您快听我说……”
“……”
福安在太医院混熟了之后,赶上健谈的小药童轮值,时不时就会带来外头的消息。
当日事发之后,当值的禁卫反应迅捷,第一时间封锁了偏殿,并对殿中一干人等盘查殆尽。除了芙兰蓄意谋害世子证据确凿之外,还在其他几个内侍殿内搜出了偷盗的物件和向外传递消息的作案工具。
帝王震怒,以雷霆手段处置了肇事者,杀鸡儆猴。为了确保太后安危及清肃宫中秩序,禁卫军将皇宫内外从上到下查了个底朝天,裁撤合并了一些人浮于事的机构,职能统归内务府。又在内务府内部处理了一干吃里扒外尸位素餐的大小太监,御膳房、浣衣局等人员大幅精简。陛下宫中杖毙了数个行迹不轨的内侍,太后殿里亦揪出若干鬼鬼祟祟之徒,不起眼的御马监中竟然潜藏通敌卖国的无耻鼠辈。
若非此次意外,竟不知宫中祸乱几何!皇帝反思自省,甚至意欲降下罪己诏,被宗室大臣合力劝阻。虽不至昭告天下,新帝亦俯仰羞愧,特割发剃须,至皇陵悔过三十夜。同时,敕谕传达至各州府边塞,一场轰轰烈烈的自检与巡查,从盛京一直蔓延至地方。
“少爷,好消息。”这日福安喜笑颜开地跑回来报讯,“太后体恤您年幼失祜,特准允夫人一季入宫一次。”
向瑾警惕,“太后……”哪来的好心?
福安大咧咧地,“大约是之前送来的人出了那么大的岔子,心里过意不去,跟您示好来着?”
向瑾无力吐槽,“我算哪棵葱?”
他无心插柳,好吧,不是无心……被人顺势而为,发扬光大,一场大清洗差点儿没捅破天去。估摸着,太后别说示好了,八成撕了他的心都有。
福安没心没肺,兀自叨叨,“总之是下了懿旨,错不了。我有多久没见到宁馨小姐了,也不知长高了没有……要不您在这儿将养着,我先回去把殿里拾掇拾掇,莫要让夫人瞧着不放心。”
向瑾赶紧将他拦了下来,“大概,或许……不必了。”
“为何?”
向瑾吞吐,“我猜,咱们,大抵,回不去。”
福安骇然,“那偏殿也不让住了?那咱们去哪里?宫中还有更憋屈的地方?”
向瑾扶额,“……”说出来怕吓着你。
那人说过,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第10章
慈宁宫中,一排宫女内侍跪地磕头,抖如筛糠。
“嬷嬷,您看……”执鞭的大太监有些为难,“还要再审吗?”照这样下去,不出三日,慈宁宫里就找不出能伺候的囫囵个儿人了。
之前,甫一事发,禁卫军以保护太后为名,林远带人大张旗鼓地控制了慈宁宫,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谋害”世子的婢女乃太后钦点送过去的,抓着这么大一个把柄,明面上未往太后身上泼脏水,已然算仁至义尽给了体面,因而哪怕是与太后交好的宗室、世家,也无有颜面另做置喙。
帝王对慈宁宫的安危格外“上心”,亲自督审,太后的心腹得力奴才,除了放过个李嬷嬷之外,几乎一网打尽。更不要说这三年多以来,刘太后费劲巴力在宫中各处安插的眼线。光是皇城里的势力损失也就罢了,谁知这疯子竟借题发挥大做文章,恨不能将大晟内外上下清洗个遍。如若说对其余各方墙头草只是震慑多于处置,那么帝王手中精锐的尖刀利刃显而易见要砍向最关窍之处——前太子现康王与盛京宫中暗度陈仓的脉络摧毁大半。
刘太后始料未及,损兵折将,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
过往,她能往帝王身边塞耳目,皇帝也没少给她眼皮子底下添堵。可事已至此,她就是再迁怒于宫中蝼蚁也于事无补,徒然泄愤而已。
李嬷嬷示意大太监将硕果仅存的无辜宫人带下去,转身回内殿复命。
“太后……”刚才还下手狠辣的老嬷嬷,此刻也难免有些忐忑。饶是跟在刘氏身边几十年,她也知道自己的斤两。刘氏是那种关键时刻不惮于断臂求生的主,在她眼中除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没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
况且,除了三年前那场危局之下力挽狂澜,她家主子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而宫中御下不严,给人家钻了空子,李嬷嬷难辞其咎。特别是芙兰,那是她一手栽培出来的丫头,以往聪明伶俐着呢,办成不少不可对人言之事,谁知这回竟马失前蹄,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太后面上吃斋念佛,暗地里手段有多狠戾,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刘氏转着手中佛珠闭目养神,闻声睁开了眼眸,皱着鼻子嫌弃,“什么味道?”
李嬷嬷“噗通”一声直接跪下,下意识地将手心紧紧攥住,颤声,“老奴沾了下作东西身上不干净的血浊之气,污了这屋里的气息,老奴罪该万死。”李嬷嬷边说,便跪着向后退,“奴婢这就去清理。”其实她已然换过衣服,也反复净了手,自忖并无异味。
“都收拾干净了?”太后又问了一句。
李嬷嬷停驻动作,“太后放心,眼下这殿里干干净净,绝无半点儿藏污纳垢。往后老奴定然瞪大了眼珠子,断不会再出丁点儿纰漏。”
之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是太后、皇帝、权臣操纵内务府——三方你来我往多番试探后默认的妥协。谁也未曾料到,皇帝利用一场意外的变故先下手为强,彻底掀翻了桌子。
“嗯。”太后轻蔑的一声,“不怪你,芙兰这一遭阴沟里翻船,是咱们低估了那孩子。”
李嬷嬷恨声,“谁说不是,瞧着一副乖巧孱弱的模样,才多大年纪,竟也是个黑心黑肺的。他那些个巧舌如簧期期艾艾皆是掩人耳目,实则与那狗皇帝狼狈为奸,真是做了一场好戏。”
刘太后不屑,“竖子短目,与虎谋皮,早晚自食其果。”
向瑾若是有顺风耳,大概此时也忍不住要道一声,“不必早晚,现世报矣。”
“少爷,”福安站在帝王寝宫硕大的院子中,“咱们住哪儿啊?”
怪不得之前内务府总管汪禄告知他们今日搬家时讳莫如深,这……这哪里是他们该住的地方啊?
福安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反观他家少爷倒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您早就知晓陛下会让您住过来?”
向瑾腹诽,不然我折腾这么一大通图点儿啥?可他原本至多也就是意图搬离那犄角旮旯跟冷宫似的何人都能插一脚的地方,他只不过是要多点关注和保障,能离那人近些最好,也没敢奢望直接住到帝王宫殿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