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灰(60)

2025-09-18 评论

  崔嫣深知,成景泽是个外冷内热,表面疏离,实则重情重义的性子。但不知从何时起,面对这个她与夫君一手带着从莽撞少年长大成熟至今的孩子,她有些读不懂了。不过,亦属人之常情,那个高高在上孤家寡人的位子就像一张血盆大口,独坐数载,何人堪抵磋磨。这个道理,容珏懂,她懂,成景泽大约后知后觉……当年的义无反顾,不知后悔了没有。

  成景泽垂首默然,半晌,“吾……,拙口钝辞,请嫂夫人包涵。”

  崔嫣没有纠结称呼,不然便更加疏远了。她转而言道,“陛下出征两载,刘氏心急如焚,我这里暂时不好动作,便时常为难小瑾。亏得那孩子机灵,但……”想到京中那些乌七八糟的传言,崔嫣又心疼又愤恨。

  “您放心,之前承诺,吾谨记在心。”皇帝表态,“亏欠世子的,定当竭力弥补。”

  崔嫣,“小瑾已满十六……”

  成景泽茫然片刻,随即颖悟道,“世子婚事,您放心甄选,有心仪之人,吾必排除万难,玉成好事。”

  “谢陛下。”

  时辰差不多了,成景泽吹息了朦胧的灯火,一室幽暗,目不识指。

  夜半三更,密探入宫,李嬷嬷在刘氏耳边挤眉弄眼地低语……

  太后警惕,“可瞧清楚了?”

  “万无一失,”李嬷嬷打包票,“我说那武夫怎地突然起了孝心,竟主动去皇陵祭拜,原来压根就是贼心,归程的日子都是算计好的。”

  末了,刘氏笑得阴冷,“好啊,那哀家就等着看戏了。”

  翌日微旦,刘霄敲了敲桌案,“心不在肝的,今日便算了吧。”

  向瑾与他不见外,“明明是先生倦惫,”他顿了顿,“您是不是身子不适?”

  “咳,”刘霄冷不丁呛了一声,“……些许着凉,无妨。”

  “当真?若是不适,您可不要逞强。”

  刘霄睨他,“当我是小孩子?”

  向瑾严肃地觑着刘霄终年不大有血色的面容,“杜院判仁心仁术,待先生方便的时候,吾请他来为先生调理。”

  刘霄失笑,“草民贱命,怎敢劳烦院判大人,使不得。”

  向瑾不虞,“你是陛下亲自请来的世子师傅,怎可妄自菲薄?”

  刘霄不与他争论,“世子若是不急的话,咱们……”

  “我……急。”少年佯怒,“先生莫要逗我。”

  刘霄大度地挥了挥手,“还不快去。”

  小世子心里长了草,放下心来之后,频频向外瞧,自然未曾捕捉到先生眼底转瞬即逝的无奈与晦涩。

  “少爷,您可算下学了。”福安在门口接过他的书袋子,催促着,“无一大人来好几趟了,让我撺掇您逃学呢。”

  向瑾莞尔,“他也就是说说。”

  “谁说的,”无一迎了上来,“这回可不是我自作主张,明明是陛下惯孩子又不好明说,我揣摩圣意而已。”

  向瑾低头偷笑,昨日的落寞一扫而空。

  无一拽着他往雪庐跑,甫一进门就被几个大箱子堵住了路,无十兴致勃勃地抢功,“世子您瞧,这里都是江南的稀罕玩意儿,我们到了那边就开始攒,方便运回来的是少数,余下的都搁这儿呢。你信里说的游仙枕、自暖杯、辟寒犀……还有……”

  向瑾咂舌,旋即反应过来,“我何时说过?”

  无十讶然睁大眼睛,“那,那,那个诗里怎么说的来着?”他与无一大眼瞪小眼,尚不及向远处的陛下求助,素来沉默是金的无六雪中送炭,‘自暖杯深不待温。’

  “对对对,”无十一叠声,“就是这句。”

  向瑾哭笑不得,“我那是与陛下告知先生教授的功课。”

  “啊?”无十张大了嘴巴,“那风筝、书画什么的,皆是会错了意?”

  无一掏出怀里各式各样的金蝉,“这金蝉……”

  向瑾无可奈何,“自然也是功课中所提及……”

  “都怪你,自作聪明。”无十埋怨无一,“那,这个,这些……岂不是白找了?陛下!主子!”

  向瑾哑然,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

  成景泽起身之前,将握在手里的玉佩放回袖中,心下好笑。

  “皆是些赏玩的物件,世子若不嫌弃,便留着玩吧。”陛下云淡风轻道。

  卸了盔甲金冠,掩去杀伐之气,年轻的帝王一身淡青常服,衬着深邃的眉目,倒也似位俊朗随性的贵公子。

  “谢陛下厚爱。”世子仰头,比星子还要亮上几分的眸子笑得弯了弯,眉眼舒展开来,愈发璀璨夺目。

  成景泽猝不及防地怔了怔……孩子的确长大了。

  陛下发话,“用膳吧。”

  虽不如昨日的涮锅子热闹,但陛下令御膳房特备的佳肴亦用心精巧。有无一和无十在的场合,从不会冷清,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轮番向小世子描述南下一路见闻,江南风光、战场征伐,斗智斗勇,尔虞我诈……想到哪,说到哪。

  “主子,您说是也不是?”无一突然转向走神的陛下。

  成景泽一愕,“在说何事?”

  他适才试图在脑海中思索,京中哪家有适龄的品貌俱佳的名门贵女,却发觉实在是一无所知。

  无十欠兮兮,“说您亲自带吾等剿灭神刀军余孽,您于密林中,箭无虚发,手刃首领,神勇无敌。”

  陛下懒得搭理他,回神对上小世子不示遮掩的兴奋仰慕的目光……

  刘霄说,“世子年岁渐长,虽恭顺内敛礼数有加,但本性豁达,意气飞扬,宜因而导之,褒奖有加,无需鞭驽策蹇,过犹不及。”

  崔嫣叮嘱,“小瑾自幼孤苦,请陛下怜恤护佑。”

  无二实话实说,“小世子勤奋刻苦,习武修身无一日懈怠,与箭术天赋异禀,进步神速,只是……似乎不喜乘马,避忌骑射,至今未有涉及。”

  送礼送得乌龙迭起,适宜的良人暂时无有着落,陛下愧疚不已,当即表态,“口说无凭,不若择日秋猎,眼见为实。”

 

 

第47章 

  新帝登基之后,尚未曾开启秋猎。成景泽本意只是打算带孩子出门散心,顺便教授骑射而已。谁知,前朝那帮老头子憋了两年多的牢骚,听闻陛下意欲秋猎,立即小题大做,据理力争,絮絮叨叨什么“秋猎乃皇家大事,不可草率”、“自武帝后期不理朝政以来,秋猎亦荒废多年,恐不得天眷”、“陛下秋猎,需得告天慰地,徐徐图之。”

  内阁罗里吧嗦,非要让钦天监算个重启秋猎的吉日来。这一来二去,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甫一回京,陛下不欲针锋相对,便由得他们折腾。名正言顺的秋猎难以成行,陛下巡查京营,总没人敢拦着。于是,陛下象征性地点了一队禁军随行,直奔城外三十里的京北大营驻地。

  “白鹭围场旷废已久,有什么好玩的?”刘壤嗤之以鼻,“从这里往北二十里地,两山夹谷,遍野的红叶,草场壮阔,后山的溪流蜿蜒一直流向翠云河。”

  无十兴致勃勃,“山里有野兽吗?”

  “必然有,”刘将军比划着,“獐子、野鹿、山鸡、兔子……应有尽有。”

  无一笑着打断,“你当我们是三岁娃娃?”

  刘壤目光从安静坐在一旁的小世子面上划过,大喇喇道,“这不是有身娇肉贵的娃娃吗?”

  无一反驳,“少瞧不起人,我们小世子箭术精湛,不输你这个半吊子。”

  刘壤长骑擅武,唯独箭术差强人意……但总不至逊色于这弱不禁风的半大少年。

  刘将军羞恼,“空口白牙的大话谁不会讲,有本事亮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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