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灰(62)

2025-09-18 评论

  陛下扶着他跳下马,趁热打铁,“要不要自己试试。”

  白玉罕见地贴上来,蹭了蹭他。

  向瑾兴奋地问,“她喜欢我?”

  陛下宠溺地点了点头。

  卷土重来的激情如开了闸的洪水,向瑾先是由陛下牵着马,陪他散步,不出两圈便按捺不住。成景泽跨上黑风,陪在侧边。

  所谓忌讳,不过是惧怕重蹈覆辙。一旦无有顾虑,便也无所畏惧。有陛下保驾护航,小世子天然地心安。

  黑风领先一步,白玉便不甘示弱地追上,向瑾信马由缰,纵着她。两人双骑,纵横驰骋,好不潇洒恣意。

  向瑾以为,他大抵是要迈过这道坎了。

  突然,草场边缘的地底猝不及防地钻出一只小地鼠来。向瑾一懵,犯了忌讳,慌忙勒缰。若是普通马匹,大抵便踏了过去。但白玉异常灵敏,随着向瑾的动作前蹄飞扬,躲了开去。但马匹几乎站立的姿势,非少年力之所及。向瑾一声惊叫,陛下早有防备,横臂一捞,将险些落马的人抱了过来。

  白玉又跑出去一小段,黑风追近,稳稳地降速,兀地前方地面又冒出几个土包下的小脑袋,成景泽自是不会犯同样的错误。可就在黑风即将无情踏过之际,还未缓过神来的向瑾脑子一热,脱口而出,“不要。”白玉闻声再次扬蹄停驻,紧随其后的黑风躲避不及,径直擦身撞在一起。

  虽非急速之下碰撞,但以防万一,成景泽千钧一发之际提前判断,携人跳下马背,顺着斜坡滚落山体。

 

 

第48章 

  向瑾被陛下紧紧按在怀里,有力的双臂将他整个背身至后脑尽数护着。两人顺着斜坡翻滚一段,坡度骤降,猝不及防地跌落一段陡丘,又滑下好长一段,方才止住。

  向瑾头晕目眩了好半天,他试图坐起来,却被死死箍着,难以撼动。

  “陛下。”向瑾鼻尖贴在成景泽心口,声音闷闷的。

  半晌无声。

  “陛下……陛下?”隐隐闻到一股血腥气,向瑾慌了,他猛地一挣,从成景泽怀里爬了起来。手臂无声滑落,皇帝面朝下一动不动。

  向瑾径直瞥到成景泽头侧一片殷红,他颤抖着手摸过去,陛下后脑不知撞在哪里,一道狭长的伤口汩汩淌着粘稠的血浆。向瑾扑过去,一只手堵着伤口,另一只手战栗着试探呼吸。

  “呼……”他急速地吐出一口气来,悬在喉咙口的心定了定。

  向瑾从怀中掏出金疮药与布条,撒上去,扎紧伤口。幸亏福安心细,硬塞给他应急。其余零零碎碎的小物件,塞在箭袋子里,他卸下弓箭的当口,一同扔下了。

  “陛下,陛下!”向瑾叠声唤着,昏迷过去的人毫无回应。

  向瑾仰首眺着他们滑下的高坡,一眼望不到顶,仅凭他一己之力大约是爬不上去,何况还要带着一个伤患。鸣镝被他遗落在上头,向瑾摸了一圈,陛下怀中果然空无一物。也是,谁会料到还能出这般岔子,他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向瑾忍着不去回想意外是如何发生的,此刻不是懊悔的时候。

  向瑾沉下心,强迫自己冷静思索着,昨日闲聊,无十说到过,夜猎最是野趣盎然,大抵他们是要在山中过夜的,短时未必能够察觉此间不妥。但最多明日这个时辰,若是他和陛下仍旧未归,入山口处守着的近卫总该觉出异样来。况且,战马有灵,弄不好会跑回去示警。

  因而,他最好不要轻举妄动,等待救援乃上上之策。

  捋清楚状况,向瑾起身在附近绕了绕,未发觉隐患。他小跑着回来,凑近成景泽身前,陛下除去脑后的伤口不提,身上的衣衫也被划得破烂不堪,躯体上遍布伤痕。对比自己被保护得滴水不漏,向瑾心口酸苦泛滥。

  他不敢随意挪动伤患,只得坐下,轻手轻脚地捧起陛下的脑袋,避开伤处,侧着放在自己的腿上。向瑾从怀中掏出帕子,将陛下面上血水混着泥土的脏污小心翼翼地擦干净。

  擦着擦着,无有预兆一般,泪雨倾盆,一串串砸在手背上。

  小世子抬袖抹了抹眼角,水珠却如断了线,止不住。

  为何命运总是如此,在以为柳暗花明之际,予他当头一棒。

  十年征战,胜利在望,父亲战死沙场。

  新皇登基,兄长出征北凌,苦战三载得胜,却死在归程的路上。

  自打他入宫以来,阴谋、刺杀、下毒……向瑾怀疑,那些迫不得已编造的谣言是不是会成真,他或许当真是什么灾星,靠近谁,便会致其厄运连连。

  白日里尚且不算难熬,向瑾时时窥探陛下鼻息。日落之后,山中阴风阵阵,伴着树林深处此起彼伏的兽鸣,令人不寒而栗。

  少年早早将自己外袍脱下来,裹在陛下身上,他整个人被冻透了,却更怕伤患着凉。可怕什么来什么,天色暗下来不久,向瑾觉察到,陛下身子越来越烫,兀地发了高热。

  他打小是个病秧子,总听家中的老大夫叨叨,这也就是小孩子,若是成人热到此般状况,弄不好便命不久矣。他也曾见过街口糕饼铺家的二儿子,摔断了腿之后高热三天不退,后来好不容易保下一条命,却呆呆傻傻宛如痴童。

  这可如何是好?小世子急火攻心,哭都哭不出来了。

  他急中生智,日间曾听到不远处有水流的声响,不知距离几何。他谨慎地将陛下安置妥当,自己顺着水声的方位摸过去,约莫一炷香的工夫,果然寻到一条小溪。伸手触到冰凉的溪水,小世子心里的大石头稍微落了落。他着急忙慌地往回跑,途中摔了两跤,手掌擦破了皮,脚踝隐约不适,他爬起来跺了跺,貌似尚可行走,便无心在意。

  原路返回的途中,向瑾扔了几样怀里零碎的物件,以便旁人寻觅。回到坠落之处,他摘下陛下腰间宽带,牢牢地系在灌木上。

  置备妥当,向瑾蹲下身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陛下挪到他的背上。小世子踉跄跪倒,差点儿爬不起来。事后回溯这一段,不仅向瑾惊诧于自己爆发的体力,无一和无十也围着他捏着细胳膊细腿,不可思议地询问他是如何将成景泽一步一步背到溪水边的。

  陛下身材过于高大,宛如背了座大山在身上,向瑾躬身跋涉,两人几乎是半拖半爬着,艰难前行。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从踝骨处传来,少年咬牙蹒跚,一步不停。这口气若是泄了如何再聚,他心急如焚,没工夫磨蹭。

  成景泽浑噩中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再次重返飞鹰军中。

  彼时,他已入军四载有余,在国公爷的敲打与世子的照拂之下,从最初只擅单打独斗的孤狼,渐趋融入。手下除了自己的贴身亲卫十几人,向珏属意他打造的先锋营亦兵丁兴旺,初具模样。

  当年,庆王夺位的大军兵分两路,一路北上,协助北疆驻军攘除蠢蠢欲动的外敌,另一路南下,直面武王嫡系主力部队。向珏携林远挂帅北军,南边则由荣国公亲自坐镇,成景泽任先锋营主将。此一战,守方占据要塞,以逸待劳,抢占先机。南下的飞鹰军长途跋涉,且行且战,久经疲乏。

  双方于寿州城内外对峙,你来我往。城郭易守难攻,一拖就是大半年有余。入冬之后,飞鹰军补给线绵长,风雪阻隔,粮草不济。而与此同时,寿州城守军与游荡在外的神刀军短暂结盟,骚扰飞鹰军后线,企图前后夹击,一举歼灭。

  生死攸关之际,荣国公主张按兵不动,待北军回援,再做反击。成景泽极力反对,一旦对方率先发起强攻,元气大伤,则无力回天。荣国公不悦,将其禁足。

  成景泽思虑再三,孤注一掷。军中守卫压根看不住他,他摆脱困缚,只带着自己的十几个亲兵,趁天黑之机,顺着城外的溪流,潜入城中埋伏。

  荣国公勃然大怒,当众叱责其目无军法,咎由自取,生死不论。

  成景泽几人耐心地在城中静待,直到决战前,神刀军信使入城商讨战略。他们摸黑杀入主将官邸,全歼神刀军一行,还趁乱烧了粮草。做出深入敌军腹地之举,即便大晟驻军军心涣散亦凶险万分,此一趟,众人皆是抱着必死之心。十数人来,最终只逃出不足一半。

  城楼得到消息,全面封锁,退路毫无疑问被切断。余下诸人分头行动,两人埋伏在城内,散播神刀军两面三刀无意联合的谣言,令脆弱的联盟胎死腹中。另三人分别向几个城门逃窜,引诱追兵。无一与无二护着主子,直奔城北的荒山,从万丈高崖攀援而下,躲入城郊峻岭,企图藏匿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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