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灰(7)

2025-09-18 评论

  今日早些时候,接他们进宫的内务府太监交代过,让他们按时按点去申领饭食。福安第一次去,不识得方位,一路打听,加上皇宫实在太大了,干走走不到尽头,即至摸到御膳房的后门,人家已经在收摊了。福安一个生面孔,好一顿解释,软磨硬泡,再加上路过的禁军侍卫帮腔,才费劲巴力讨到份额。他一路拎着粗制的食盒小跑着回来,饭菜难免泼洒出来,跑得再急促,也照旧凉了。福安在门口好不容易掩下自己愁眉苦脸的情绪,谁知一进来又看到他家小少爷做体力活做得狼狈万状……一瞬间,委屈、自责、惶恐、无望的情绪全都涌了上来。

  “什么御膳房、饭堂,不都差不离,”向瑾指使他,“快点儿,我要饿死了。”

  “欸,好,好。”福安低头抹了一把眼角,“我扶您起来,咱们回内院吃?”

  向瑾大咧咧地摆手,“算了,就席地而坐得了。”适才一鼓作气没觉得,他现在腰酸腿软,根本站不起来。

  福安只当他饿急,赶紧取来食盒,到底也没真的放到地面上,还是搬了一张小矮几过来。

  向瑾其实没什么食欲,但还是吃了几大口,且中肯地点评道,“宫里的厨子果然比饭堂的靠谱,这青瓜炒得怪有滋味。。”

  福安心里难受,眼圈又红了,“您少吃点垫垫肚子,凉食不宜消解。晚间我早些过去,走快些。”

  向瑾装作没看到,插科打诨地胡诌,“无妨,等你家少爷站稳脚跟,定给你配上坐骑。”

  福安觑着向瑾稚嫩的面庞,“少爷,您可长点儿心吧,宫中禁止骑行。”

  “是吗?”向瑾无辜眨眼,“那就给我们家小福安整个八抬大轿。”

  “少爷!您胡说什么呢,我又不嫁人。”

  “不嫁不嫁,少爷早晚给你说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

  “你才多大,羞不羞?”福安一急,敬语都忘了说。

  “少爷我就快十三了,”向瑾绷着白净的小脸,煞有介事,“这个岁数在咱们老家该可以说亲了,你还比我大两岁呢。也怪我,耽搁你了,若是早上点儿心,说不准这会儿你都抱上……”

  “您快别说了!”福安求饶,实在禁不住他东拉西扯,没一会儿被这不靠谱的家伙整得哭笑不得。

  午膳过后,两人歇息了一会儿,将余下的书卷与杂物规整妥当。

  晚间,福安按照禁卫的指点,抄了近路,取回了温热的饭食,但向瑾到底没吃上。他趴在书房桌案上昏睡过去,待福安察觉不对,已然烧得不省人事。

 

 

第5章 

  “这是方子,你……”太医刚要递到不住躬身致谢的福安手中,瞥到禁卫军统领冷眼扫过,忙改了口,“我让药童替你抓药送来,你伺候好世子要紧。”

  “大人,我家少……世子,病得不重吧?”福安忐忑地问道。

  太医余光瞄着林远,“本只是普通的风寒,但世子有气虚气滞的底子,近来频繁忧思惊惧,因而高热不退,尚需妥善调理。过了今夜,若是褪了热,我再开些安神定志,温补调和的……咳,太医院还有些珍稀药材,我看也是使得的。”

  福安连连作揖,“多谢,多谢大人,有劳了。”

  送走了太医,福安转回来,林远还负手站在中堂,打量着院子。他对这位身材高大,面上有一道刀疤的将军有些天然的畏惧。虽知晓其乃容珏副将,之前也在丰城府邸见过那么一两回,只是未打过交道,话也不曾讲过。进宫以来,禁卫多有襄助,但少爷特意叮嘱过他,在宫中要谨言慎行,不要与人添烦。

  他今晚跑去太医院求助,根本无人搭理,走投无路之际,方才乱投医。

  “还有事?”见福安磨磨蹭蹭地,林远开口问道。

  “实在是辛苦将军了,特地从府中赶来。”福安结结巴巴,“待世子康复……”

  “行了,”林远不耐烦地打断,“好生照应,有事便找当值的禁卫寻我,不必顾虑。”

  “是,是。”

  林远走后不久,太医院的药童就送来了配好的药材。福安打小跟在向瑾身边,虽每每心焦不减,但侍疾的琐碎驾轻就熟。他带了用惯了的小药炉在身边,摆在房门外,边熬药边听着房中动静。

  向瑾外表隽秀乖巧,又打小是个药罐子,在外人眼中楚楚惹人怜爱,极少有人知晓他骨子里混不吝的性子。

  福安熬好了药,自己先试了试,半晌无恙,便端了进去。

  向瑾意识浑噩眉头紧锁,该是极为不适。但他病得次数多了,昏沉中也凭借本能配合着。福安扶他半坐起来,不太费劲地就把药喂了进去。

  “少爷,你要快些好起来,”福安掖着被角,哭唧唧地,“这破地方我一点也不喜欢。”收拾利索物件,他守在床边,经历这一整日的忙碌揪心,不多时便熬不住,趴在榻边睡着了。

  向瑾睡得不踏实,夜半辗转惊醒,缓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他伸手将福安放在一边的水够了过来,喝了半杯。福安迷迷糊糊地,伸手至他额间,“少爷,您还烧着呢。”

  向瑾脱力仰倒回去,对着床顶的雕花罩子翻了个白眼儿,“嗯,快熟了。”

  病去如抽丝,荣国公世子入宫第一日就高热不退,小小风寒,缠绵病榻半月有余……这病秧子的绰号,不胫而走。

  “怎么不烧死,至少烧傻了才好。”李嬷嬷侍奉太后茶点,阴阳怪气地诅咒。

  刘太后好整以暇地抿了口贡茶,慢悠悠道,“不过一个总角小儿,你何必如此容不下。”

  李嬷嬷啐了一口,“您就是心太善了,要我说,向家子,便是婴童,也阖该夭折。乱臣贼子,早晚断子绝孙。”

  太后嗤笑一声,“你这张嘴啊。”

  养心殿中,诸位阁老又站了大半日,身心俱疲,陆续告退。礼部尚书徐顾坠在在内阁首辅之后,缓步走至门边,又转头走了回来,“臣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成景泽晾了他片晌,鹰隼一般的目光威压如有实质一般,眼瞅着徐大人额头汗珠扑簌簌地掉,扔给他一个字,“讲。”

  “禀陛下,”徐顾汗流浃背,硬着头皮道,“这几年陛下与太后以国家社稷为重,勤俭节省,为天下表率。如今适逢国丧期间,太后深明大义,早些日子便传了口谕,下月初的寿辰不事仪典,只略作法事祈福即可。但臣以为……”

  感受到帝王的不悦,徐大人急速地吞咽,垂首战战道,“臣以为礼不可废,陛下的拳拳孝意寿礼可表。陛下与太后皆不喜奢靡,是以臣自作主张,欲取太医院珍藏的百年炼制丹丸,以备太后寿辰之礼。谁知……谁知臣昨日询问院判,那山参竟被私自入了药。”

  成景泽目光落在徐大人恨不能蜷至胸前的发顶上,久久未语。

  这位礼部尚书大人乃首辅弟子,不仅是他,朝中大半数旧臣皆是文臣,即便在武帝时期并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时至今日也早已抱团取暖。最初,他们在新帝的雷霆手段下如履薄冰,但他们始终清楚,自己手中的经国安邦之脉络,背后的世家门阀之磐石砥柱,乃帝王立根定足的捷径,只要不当那出头鸟,则早晚会等来翻身之日。

  现如今,战乱渐歇,百废待兴。一众文臣扬眉吐气,打压武将,拿捏帝王,不过轻车熟路之拿手伎俩。

  “陛……陛下……”徐顾壮着胆子抬头。

  “皇宫内院,凭空遭了盗贼不成?”成景泽反问。

  “自然不是,”徐大人祭出准备好的说辞,“药材乃太医取用,但却是在禁军统领林远威逼之下。此种行径,与强盗无异。林远仗着自己的战功和陛下的信重,向来行事狂悖无矩……若是任由其肆意妄为,则国法宫规何在?”

  皇帝面上瞧不出喜怒,“既然有违法度,那明日早朝宣林远进殿,秉公处理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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