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灰(81)

2025-09-18 评论

  成景泽低声,“天选王者,有出息。”

  “对对对,”无一一拍大腿,“谁知您刚夸它没两天,那家伙就被闯进洞里的一只白兔子吓得大惊失色,最后连老巢也送人家了。”

  “……嗬,”思及往事,着实有趣,成景泽也禁不住勾了勾唇角。但他很快放下,意味深长地打量无一,“……何意?”

  无一斟酌着词句,怎么说才能表述清楚又不至于再挨打。适才陛下的神情,就与当初被兔子占了巢穴的小狼王一模一样……

  他还未开口,半掩着的殿门被人从外推开。

  向瑾怒气冲冲,身后跟着一脸茫然的无二。

  “你们怎么过来了?”无一用口型问他。

  无二气声回复,“有两个零件落下了,我陪世子送过来。”

  向瑾冲至陛下面前,成景泽站起身来。

  “那头狼是你养的?”少年急怒攻心,什么敬称都忘了,没头没脑地就来了这么一句。无一与无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听懂。

  陛下倒是不含糊地认了,“嗯。”

  向瑾身子止不住地打颤,“那夜的山洞非是巧逢,那只狼守了一夜未闯进来,也没吃了我,并非幸运?”

  成景泽心有愧疚,彼时他亦年少狂妄,的确瞧不上少年被吓破了胆的样子,刻意未做开解。芝麻绿豆大的事,这些年他从未记起。但不知道怎么地,向瑾今日一问,他便立即反应了过来。他有错在先,不冤枉。

  思及自己胆战心惊的一夜,以及过后十几年来的阴霾……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小世子悲从中来,咬破了唇角,声泪俱下,“你,你……赔我的。”

 

 

第63章 

  “陛下,不早了。”向瑾收回沙盘上最后一枚小旗子,放归原处,主动告辞,“我先回去了。”最近两日,陛下与他模拟讲解的皆是西北边疆飞鹰军近十年来的小规模实战,他每日回去都会仔仔细细地整理到新的手札中。

  陛下点了点头,“好。”

  向瑾旋即转身而去,出门之后反手替皇帝带上了房门。

  成景泽独坐良久,微微有些恍惚。

  那日被戳破往事,少年义愤填膺地向他讨个说法,他以为会陷入力所不及的困境……实则,向瑾仅仅要求他不要再躲着自己。回到寝殿之后,一切如常,向瑾早习武,晚求教,不亲近亦不疏远,语言行为皆与过往无异,再无一丝一毫的越界。

  仿佛那一夜的酒后失言——都不仅仅是酒后失言,成景泽甚至怀疑究竟是不是他的记忆出了问题,平白幻想出一段荒唐。

  在听到雪庐大门缓缓扣阖的声响之后,陛下起身走出去,立在初秋的清冷月华之中,静默良久。他的视线在院落里错落摆放的机关、武器之上一一划过;又逐一检视着四周房间的门扇,包括那间他只涉足过两次,一次搭进去半条命,平日里掩耳盗铃当做不存在的房间;目光漫过无十留下经无二与无六交替精心侍弄仍旧打蔫的花草以及无一养在角落里饲喂鹰隼的鸽子笼;最后落在墙边聚拢的杜院判要用来入药的一堆堆黄叶之上……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距离他们攻入京都强占皇城,已过去整整八年,而与北凌一战,也已然在五年前终结。

  这里……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俨然成为他前半生驻足时光最长的地方。

  无一随随便便地就脱口而出,称这里为“家”……

  向瑾也理所当然地要他“归家”……

  四海天下,何以为家?这个字与他而言太过于陌生,他有家吗?

  有过家吗?

  安生日子未过上两天,早朝内阁上奏,秋猎事宜已筹备妥当,钦天监测算,大吉之日正在下月初一。

  陛下:“……”他都要把这茬忘了。

  刚想寻个由头取消,谢太傅开口,“此乃陛下登基后首开秋猎,承天泽运,意义非凡,是以准备时间略长,请陛下见谅。”

  成景泽:“……下月初一,是否仓促了些。”

  “陛下,”平日并不上朝的钦天监监正上前一步,“星象瞬息万变,臣等未能提前测算,请陛下恕罪。”

  说实话,成景泽可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登基之初,精简机构,钦天监便在裁撤名录之上。不过,刘氏插手力保,也便不咸不淡地留着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不好继续为难。大约在他离京之前,且得一番折腾。

  晚膳是在雪庐中用的,热热闹闹,中规中矩。因着秋猎的事,陛下将林远与刘壤喊了过来,近来朝堂上表面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涌动,不得不防。议事耽搁了些时辰,便将人留下来一起用饭。

  谈及秋猎,这帮爷们还是颇为热血沸腾的。刚从江南回来那一遭,突发意外中止,不免遗憾。这回围猎声势浩大,京中武将翘楚年轻子弟是骡子是马都得真刀真枪地拉出来溜溜,哪怕不能大显身手,单是旁观也饶有趣味。

  “刘将军,”无一打趣,“上回跟小十的比拼未见分晓,要不要让无二再陪你比划比划?”

  刘壤耷拉着脑袋,没滋落味地扒拉着白饭,跟被主人丢弃的大狗似的。他只不过晚了一小会儿,刘霄径自走了,还“贴心”地给他留了张字条,今夜与徐祭酒约棋,晚归,不必等。

  “怎么,认输了?”无一在桌下踢他。

  刘壤抬头,瞪了一眼,“公务在身,像你似的,玩忽职守?”

  “欸,你这人!”无一嗤声,“没劲。”他静了没有一刻钟,又去骚扰林远,“林统领下场吗?”

  陛下出宫,百官相随,禁军自然承担起前前后后的护卫之责。但若是陛下参与狩猎,禁军统领也是要贴身跟随的。以成景泽的身手及无一他们暗中护佑,基本无需林远操心,林将军也不是不可以露几手。

  林远未答,目光转了转,落在对面的向瑾身上。

  无一笑了,“怎么着,将军不放心世子?我说你可别瞎操心了,世子骑射之术乃陛下手把手教出来的,到时候定让你们眼前一亮。”无一伸手够了够向瑾的胳膊,“是吧?”

  向瑾放下手中筷子,淡定作答,“我尚缺一匹温驯的坐骑。”

  无一笑道,“这还不好说,明日我带您去陛下的私属马棚里挑一挑,有几匹刚刚出训的良驹,体型脾性都不错,您挨个试试,降一匹便留作常用。”他朝成景泽挤眉弄眼,“您的宝贝平日不舍得让我们碰,世子有需,总不会小气吧。”

  陛下未反对,便是默许。

  向瑾略微侧首,低声道,“我骑术不精,余下的时日大抵不足以降服一匹宝马。”

  无一认真思索片刻,世子择选坐骑必然是优中选优,但与人相似,愈是通人性擅征战的骏马,大多有些脾气,非得主人亲手驯服,方才会从一而忠,以后在战场上相辅相成得心应手。世子的骑术进步自然是不小,但要在剩下不多的时日里驯服坐骑,确有难度。

  向瑾问,“之前那匹白马,不知还在不在?”

  “白马?”无一挠头,“您是说白玉?”

  “是这个名号。”

  “在是在,”无一为难,“不过,白玉的习性可有些‘古怪’,说他温顺也温顺,轻易不发脾气。但论顺服可就谈不上了,除了陛下偶尔骑乘,还得看他当日心情愉悦与否,其余人谁上将谁掀翻下去。而且,若是您中意白玉的话,”他望向成景泽,“可得辛苦陛下陪同操练,那家伙撒丫子跑起来,只有黑风追得上。”

  向瑾也顺着无一的话自然而然地将目光投了过去。

  成景泽眉心几不可查地动了动,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他没有拒绝的缘由,人家都未当回事,他也不必草木皆兵。

  向瑾在心底偷偷松了一口气,连忙起身,“我吃好了,先生今日留的功课还未完结,我先回房去了。”随后,生怕身后有人撵上他似的,一溜小跑出了雪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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