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灰(82)

2025-09-18 评论

  无一愕然一乐,随即感慨道,“比起前些年初来时循规蹈矩的,世子倒是越来越活泼了。”

  无一觑着陛下,陛下视线停留在世子离去的方向,刘壤埋头吃饭,谁也不曾察觉林远不善的目光。

  “明日,”他开口,“臣可否同去?”

  无一失笑,“世子熟稔,你怎么倒生疏起来了?”

  林远无言,默默收回眸光。

  昨夜向瑾睡得不算好,早起对着镜子端详了好一会儿,还好眼下青影不重,眸中血丝也不算太多。他用凉水湃了湃,又反复轻轻拍打面颊,方才瞧着了精神些,也不至过于苍白。

  那日,他问先生,如何讨心上人欢心?

  刘霄被他问得有些词穷,他挖空心思回忆,皆是些遥远的失败的经验。可他看得出,向瑾忍了很久,大约实在无人可问,面对学生小心翼翼剖开的心扉,他不忍回绝。于是,他让向瑾等等,第二日入宫时,刘霄带来了一整箱的当红画本子。师生二人功课过后,埋头苦读,博彩众家之长,终于寻到了些法子。

  “女为悦己者容。”刘霄严肃地推断,“男子也当仪容风雅。”

  向瑾认真地拿小本子记上,回去后大手一挥,奢侈地摸了一颗金裸子出来,让福安去宫外的成衣铺子,抓紧时间定制几套时下京中最盛行的常服、锦服、骑装来。彼时他要的急,交代的匆忙简短,余下福安自由发挥。待成衣取回来,向瑾傻了眼,竟然全是些花红柳绿的颜色,小世子悔之不及,欲哭无泪。

  得亏他皮肤白,面嫩,即便穿上近似喜服颜色的正红,亦不显得俗气。御马那日,围观众人的惊叹欢呼足以佐证,不过,那是后话。

  “以己之长攻人之短。”刘霄在本子上划下这一句。

  向瑾求教,“这个意思是……”

  刘霄硬着头皮诠释,“大概,或许是在对方面前显露她不擅长,但你拿手之事。”

  向瑾暗自琢磨,皇帝不擅长但他拿手之事?难道要他去成景泽面前吟诗作对?不好不好。

  小世子踟蹰,“这是在示好……怎么好似挑衅?能行吗?”

  刘霄不以为然,当年那傻小子没少在他跟前卖弄,冬日在院落中赤裸个膀子舞刀弄枪,耍得虎虎生威。他穿得里三层外三层搂着汤婆子尚且瑟瑟发抖,人家面颊红润汗流浃背,汗珠子顺着额发脖颈向下滑,滚过精炼劲壮的腰腹,没入……怎不令人艳羡得脸红心跳。

  “咳咳,”他呛咳了两声,描补道,“兴许就是做些女子做不得,展露男儿气概之事。”

  展露男儿气概之事?骑马、射箭、刀枪剑戟、飞檐走壁……哪一个是成景泽力所不逮,而他信手拈来?道道皆是死路,根本无有转圜。

  向瑾垂头丧气,了无进展,这人到底要怎么追才好?

  虽说他为免冒进,近来皆采取不动声色稳扎稳打之策,但总要有些进展,否则岂不是原地打转,前功尽弃,白白招惹一番。

  是日辰时前后,陛下下了早朝赶往操练场地。此处乃几处冷宫拆除合围而建,平日用作禁军宫中演练之用,演武台威严高耸,骑射场地规整宽阔。无一偶尔手痒,若是雪庐拉不开架势,也会带人前来过过手瘾。陛下的爱骑及暗卫的马队,也养在这里。

  早间,他们几个陪向瑾先过来。小世子直奔马厩,黑白双驹正被轮值的禁军放出来散蹄子消食。白玉瞥见他,立刻撒开步子冲过来,亲昵地低头磨蹭,还不忘把随后跟来的黑风挤到一边去。

  “啧啧。”无一几个不禁竖起大拇指咋舌,“世子有两下子,居然收服了这孽障。”

  向瑾心下一阵慰藉,他思前想后,在成景泽面前拔份出彩怕是力有不及,但他这几年苦练下来,与自己相比可谓百尺竿头,也算未辜负陛下良苦用心。

  皇帝甫一进门,不由自主地便被那一抹亮眼的赤红身影吸附住目光。禁卫们正在打马球,向瑾也参与其中。

  “世子加油。”

  “快快快,传给世子。”

  风姿卓越,身手利落的小世子理所当然地成为焦点。向瑾策马飞驰,散落的额发迎风飞扬,露出少年令人惊心动魄的生动眉目。

  蓦地,一个角度极其刁钻的球传了过来,欲要接起委实勉强。本来漏过就漏过,向瑾的骑术到底不至得心应手。但他始终分着一缕心思,陛下的袍子方显露一角,他便窥到了。

  向瑾急转手中缰绳,白玉心领神会,猛地转向低俯,小世子以一个几乎贴近地面的艰难姿势,潇洒漂亮地将球扫进对手大门。

  “好球!”

  “世子威武!”

  此起彼伏的呐喊不仅助涨人气,亦使通灵性的良驹兴奋躁动。白玉好似忘了背上还挂着崭新的主子,兀地起身,头颅连着四蹄皆高昂地撩起。

  “世子小心!”林远一声惊喝,刚要飞起的身形被旁边的无一一把拖住,“大惊小怪做什么,世子……”

  他话未说完,拦得下一个却鞭长莫及另一个。

  陛下比林远快一步,已然飞身坐在翻身而起的向瑾背后,同他一起勒缰,稳住了撒欢的骏马。

 

 

第64章 

  成景泽仓促动作,他在飞身上马的同时,手臂伸出去急欲捞向瑾一把,但就在前一刹,小世子已然靠自己腰腹的力量,稳稳翻身而起,手中缰绳始终握得紧紧的。

  小世子在他未曾留意的时光里,飞速成长着。

  陛下收回手臂,顺势也牵了一把马缰,白玉止了兴奋地直立,四蹄落地,离弦的箭一般往前飞奔出去。

  向瑾身躯略微僵硬,他当然知晓自己背后坐着何人。他的手与成景泽的手隔着几指的距离,一同握在缰绳上,刚刚平复的心跳,又因为另一种更加剧烈的悸动而跳得愈发飞快,他感到口干舌燥,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并骑而坐的陛下同样不好过,他一低头,向瑾脖颈间那颗小痣便猝不及防地如针尖一般,直直戳入眼底。他不是第一次窥见,但以往皆是一触目即转开视线,而眼下这个姿势和位置……太近了,太清晰了……以至于他锥心刺骨般挣扎,却挪不开眼。

  两人各自失神,默默无言。

  蓦地,前方地面呈现一道皲裂的缝隙,白玉腾空而越,飞扬潇洒地避开了过去,落地一声得意的嘶鸣。它倒是跑得撒了欢,腾空的一瞬,向瑾猝不及防地后仰,成景泽下意识前倾接住,原本刻意维持距离的两具身体贴在了一起,又随着白玉落地的势头俯在马背上,稳了一阵子。

  待勒缰操纵白玉缓下飞奔的节奏,陛下起身问道,“有事没有?”

  向瑾仍保持着趴俯在马背上的姿势,半晌方才坐起来,背对着成景泽摇了摇头。又绕着场地兜了个圈子,白玉那股子撒泼的兴头彻底发散出去,算是驯服下来。

  小跑着回到起点,之前打马球的禁军被无一撵了出去,只余几个自己人等在原地。白玉尚未完全停下,向瑾径自跳下马背,一言不发脚步匆匆地往外走,完全未看到迎上去的无一和无二,几近小跑着离开,好似落荒而逃。

  无一与无二面面相觑,“主子,您又欺负人了?”

  成景泽高大的身影尚在白玉背上,晌午的骄阳笼罩下来,将他背对光照的面容映得模模糊糊,无法直视。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背上,喉结向下滑动,眉头渐渐拧紧。一阵突如其来酥酥麻麻的触觉过去,那只如死灰复燃的虫子又安静下来,宛如适才的躁动游走,只是他恍惚中的错觉。

  “主子!”无一示意无二跟着向瑾,自己飞奔过去拉住白玉的缰绳。

  成景泽被他喊回了神,“什么?”

  “我问您,是不是又欺负小世子了?”

  成景泽莫名其妙地瞥他一眼,也跳下马,冷着脸离开。

  “欸,这一个两个的,怎么回事啊?”无一回头望向林远,试图寻求赞同或是附和,谁知也只觑到林将军的背影,未曾见到他眼中蓬勃而出的愤怒。

  向瑾越走越快,他十分庆幸跟上来的是无二,起码不会追上他刨根问底,令他无处闪躲。少年低垂的脑袋恨不能扎进土里,耳尖漫上血红,本就羞愤欲死,这时候要是来个不开眼的撵上他,他非一头撞到柱子上不可。含胸垂首动作僵直地一路跑回寝殿里自己的房间,向瑾回手插上门栓。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兀自支棱起来的部位,哭都哭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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