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灰(89)

2025-09-18 评论

  这就……结束了?

  严阵以待者,狐疑满腹;有心人等着瞧热闹,亦意兴阑珊。只有那些蒙昧无知的酒囊饭袋,酒足饭饱,意犹未尽。

  前堂前赴后继,振振有词,祝寿送别余音绕梁,完全掩盖住暗处这一隅的刀光剑影。

  向瑾满腹心事,心不在焉,也的确未料到今日被算计的中心会是他,更始料未及,如出一辙的谋算换了个芯子,卷土重来。刘氏果真执迷不悔,就认准了一只羊薅毛。

  再傻之人,也不该在短时之内,面对同一个心怀叵测之人,再次着了道。

  再贪慕荣华富贵的女子,也没有必要牺牲至此,堵上自己一生的名节贞操,除非她被逼无路可走。

  狭路相逢的一瞬间,向瑾与郡主皆从对方眼眸中读到殊途同归的决绝。

  孤注一掷,铤而走险。

  多年之后,无二回顾自己的暗卫生涯中最惊险的桥段,印象极为深刻的居然不是风云诡谲的战场硝烟,亦非险象环生的暗杀场面……而是太后寿宴散场前,人来人往的后花园中这一幕猝不及防的狭路暗算。

  无二甚至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当时那一刹究竟是如何急中生智,在那样间不容发的关头,能够来得及一手拎一个,将中毒的二人带离现场,分别关入相邻的房间之中。还不忘给了福安一脚,踹他火速报讯去。

  陛下一行赶到之际,无二几乎是横在两道房门之间,堪堪按了葫芦起了瓢,还要分神对付虎视眈眈跟过来的不轨之徒。暗中窥探之辈明摆着是要待世子着了道,便敲锣打鼓逼其就范,压根不去管女子名节与死活。

  无一带人迅速封锁了院落,仓促之中未捉到暗桩,以至于风言风语在外散播开来,亦无暇管束。

  无二与无六一人顶着一扇哐哐作响的房门,内里被药性摧磨之人的嘶吼拍打之声不绝于耳。

  刘氏黑了心肠,一旦下手,必无转圜余地。此番非是首次,八年前刚入宫,他们曾着过道,彼时为了护着陛下躲过暗算,无六失了一只手臂,而无一骨血至亲的弟弟无七中了媚毒,被无一当机立断以手刀坎上脖颈昏迷且封了穴道以期延缓药性,谁知却在带回来的路上便爆体而亡。

  徘徊在门外的皇帝与杜院判对视一眼,皆不约而同地回首,正见到无一双眸通红地原地打转。往事不可追,未免重蹈覆辙,刻不容缓。

  老院判叹了一口气,朝陛下点了点头,两人分头推开门扇,闯了进去。无二与无六心领神会,一个守在院中,一个拖着无一远离开去。

  杜院判进门后,直接下针,控制住了失了心智的癫狂少女。老人家不忍直视,将人拖至床榻边上,扯了被单裹住,另一只手接连又下了几针,这针下了便不可中断,否则药性反扑,大罗金仙来了亦是回天乏术。

  医者分身不及,杜院判在把脉确认药性之后,痛心疾首,不得不朝旁侧喊了一句,“事不宜迟,给世子找个人吧。”

  与此同时,隔壁房中,汗流浃背的二人压根听不清楚。

  “向瑾!”皇帝咬牙怒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扑上来的少年扯开半寸。自打进入房中,异香扑鼻,他手背上沉寂多日的蛊虫苏醒,疯狂作乱,搅得陛下头晕眼花,欲火沸腾,比之中毒的少年也好不到哪去。

  向瑾双目赤红,浑身滚烫,最初他以为他控制得住,只要贴近的人非是成景泽,他宁可咬舌自尽,也断不会被药性把控,对其余人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情来。但不过一时三刻他便晓得自己有多么无知无畏,愚不可及,被关在房中的短暂时辰于他如无尽地狱般漫长,身上的衣衫撕扯殆尽,他的十根手指狠命地在触手可及的肌肤抠挖抓挠,意欲泄出身体里翻滚的火焰而不可得。当五脏六腑都要被烧穿之际,向瑾撑着最后一丝清明绝望意识到,这一刻哪怕是一头猪冲进来,他怕是也会不管不顾地迎上去。

  他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于是,他打碎了房间里的花瓶,握着瓷片抵在脖颈上。

  成景泽推开房门的一霎,呼吸骤停,向瑾手中瓷片已经割开颈项肌肤,鲜红的血液不住流淌。他抬手打掉瓷片,少年顺势跌入怀中。

  也不知是刹那的惊恐先带来抑制不住的心头狂跳从而惊醒了蛊虫,还是密闭房间中残留的药粉作祟唤起沉睡的摄心蛊以致心如擂鼓欲潮涌动……怀里的人恰如滴入油锅的沸水,两相碰撞,火上浇油。

  “世子,”陛下口干舌燥,“你清醒一点,忍一忍。”成景泽脑中亦是一锅煮沸的浆糊,忍一忍又能如何?可信的医者只有杜院判一个,自身尚且不论,难道要他眼睁睁地看着少年精竭血崩而亡?

  “给我,给我……求求你。”向瑾的最后一分神智,在入目所见是这个人的一瞬,消亡殆尽。他不顾一切,死命地往眼前人怀里钻,他饥/渴难耐,恨不能啖其血食其肉,胶漆与共,融为一体。

  “向瑾!你看清楚我是谁?”沸滚的汗珠顺着皇帝凌厉的下颌线低落,激得少年一阵战栗。

  “陛下,”向瑾哭腔控诉,“成景泽,你给我!”

  蛊虫疯狂地顺着手臂经络往上爬,陛下手一抖,少年趁势急抱上前,一口咬在成景泽颈侧。

  “呃……”皇帝一声闷哼。

  少年吸吮着灼烫的血液犹自不足,焦躁地舔舐着伤口。“没了,怎么没了?”向瑾不甘地啃噬啄磨着伤口,上下摸挲的手毫无章法,到处点火。

  “你……”从未有过的脱力与恐慌攫住心头,成景泽一低头,少年人脖颈上那一点鲜红璀璨夺目。一瞬之间,他仿似被猪油蒙了心泥浆掩了口,吐不出一个字来。

  “你给不给我?”向瑾的手向下作乱。

  成景泽攥住他的手腕,“你,你知不知自己在作甚?”

  “我,不……”向瑾哭着摇头,那嫣然一点晃得成景泽心乱如麻,无路进退。

  皇帝心渊深处杂乱声起:

  你清醒一点,看清楚了,此人非彼人。

  糊涂一些又有什么关系?

  你要做什么,你还是不是人?

  余生无望,连生死亦不由人,做人做鬼又有什么差别?

  成景泽,他是向珏的弟弟,你疯了?

  疯了,我早就疯了。我死心了,绝望了……谁让他来招惹我?

  他只有这一个弟弟……

  我……也只有这一棵稻草……我就不能纵容自己一回吗?

  “你不给我,”向瑾一拳锤在陛下心口,“那我就去找别人!”

  蛊虫倏地一下直钻进肺腑底部,成景泽脑中的弦倏地崩断,一把将人按紧,“你,休,想!”

  红帐锦衾,掩盖一室癫狂。

  久不住人的房间,床冷榻冰,抵不过炙火过境。被摔在被榻之上的少年身躯柔韧修长,欺霜赛雪般洁白的皮肤因剧烈的喘息而寸寸颤栗。凶狠霸道的男人宛如移除枷锁的野兽,变本加厉,一发而不可收拾。他暴躁地扯下帐幔,本能地隔绝不存在的窥探。恰似捕猎的狼王,将独享的猎物拖入隐秘的不容涉足的洞穴。

  呜咽梗在喉口,小兽濒死一般的哀鸣渐渐化为暧昧不清的shen吟……白生生的手指觳觫着,几番难耐地从厚重的帘幕缝隙中探出来,凭空试图抓住些什么,又被无情地捉回去,无处可逃……呻吟慢慢也咽回唇齿之间,唯余无穷无尽的飘摇颠簸。

  后来,向瑾对这日的荒唐狂乱几无清晰印象,被烈药掌控的神志颠倒迷乱,不足以分辨清楚现实与梦幻。他搜肠刮肚冥思苦想,能够忆起的不过头顶斑驳的承尘与一叶扁舟似漂泊的迷茫之感。令他顿觉羞耻之余,却不可谓不遗憾。

  但向瑾不后悔。

  在他清醒过来之后即至往后短暂的一段时光里,不仅落子无悔,甚至堪称庆幸。直至后来真相大白的顷刻,大梦一场,天塌地陷,方才追悔莫及,生不如死……那便是后话了。

  小世子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醒来时浑噩恍惚,头痛欲裂,睁着眼在床上愣怔了许久,才缓缓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处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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