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帘为后(38)

2025-09-22 评论

  他就知道这些阉人不玩阳的就会玩阴的。

  三日后,悭州时疫延及京师,辍朝七日,城外疫所给药,不许群聚。

  罢朝这几日,闻淇烨身体依然好得不得了,想来因为身强力壮,他并没有任何染上病的意思,只是也没再进慈宁宫找过谢怀千,每回都是先上衙门,之后再去乾清宫。

  谢怀千不知何时会对他和闻氏出手,即便有如此隐患,他也从未找闻径真说过此事。

  其一,他与闻径真分别多年,虽说血脉相连,可有卿珵之事在前,他无法再将闻径真当作自己人,也无法得知他父亲究竟是人是鬼。其二,谢怀千尚未出手,他肆意将此事托出,难保祸从口出,毕竟谢怀千眼线众多,这很难说清。其三,谢怀千逼他反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太难说,闻径真并不知晓他和谢怀千并不止步于君臣关系,还是难说。

  不过说来有趣,时至今日,他也不知要如何释意与谢怀千的关系了。

  若谢怀千当真只想用他,这些日子枕边使的都是虚情假意的小手段,那他和谢怀千应当只算露水夫妻。

  闻淇烨并不否认自己在意,谢怀千不要他,他接受,认了。

  但不会算了。

  那厢,伺候在外的元俐都觉恐怖,老祖宗一个人关在抄经室下了好几日的棋。没完没了,一盘下了又撤了再一盘。

  总是不识大体,每天都来的小闻大人八月十五之后再不来了。

  此两人前不久还你侬我侬形影不离恨不得缝一起,怎么突然之间就闹掰了?甚至没瞧见他们针锋相对。

  老祖宗回到了最初的模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反正也不必说话,他一抬眼元骞就知晓他想要什么,往抄经室内一坐,一天连一句话都凑不齐。

  “老祖宗,用膳吗?”元俐在门口怯生生地问,谢怀千说好,再度从已成定局的棋盘上挪开目光。

  窗棂外没有雪。但是天逐渐冷了,很快就会有雪了。

  元骞带着一行太监来摆桌摆膳,仔细揣摩着老祖宗的脸色,不敢多说一句话,还不算冷的天,谢怀千的唇却毫无血色,他赶紧叫人去做活血补气的八珍益母汤。

  “元骞,慈宁宫其实和那时的坤宁宫一样冷。”谢怀千那双漆黑的眼回到棋盘上,“冬天,在哪都是一样的。”

  这还没过冬呢。元骞眼观鼻鼻观心,俯首称是。

  辍朝第五日,闻淇烨醒来便觉得不大舒坦,脑袋有些昏沉,张嬷嬷说一定是他许久不练拳脚叫列祖列宗不高兴了,徐大爷很是兴奋地给他煮了老家带来的黄符纸,一个劲儿地叫他快快服用,闻淇烨没理他们,他们显然也不觉得闻淇烨铁打的身子骨能得什么病,最后那碗符纸汤他们自己和狗分着喝了,闻淇烨上马车的时候依稀听见老人家一口一个夸狗有慧根,把狗美得不行。

  章笃严叫他今日闲时将兵部留底的文书存进档案库,闻淇烨把其他活办完便预备去加印将副本收入库中。还有一个同僚给他打下手。理到北境的调兵档时,多看了一眼,转手将副本递给同僚以前,他脑中慢放方才看见的内容,下意识将大军前进路线图与拟定经过的府州县尝试合了一遍,忽然发现不能完全合上。

  不对劲。

  很不对劲。

  怪不得章笃严专门指派他来做这活,闻淇烨心如止水地想,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闻径真身边的老东西果然也浑身都是心眼子。

  同僚是专管文书的司务,姓刘,年五十三,正九品杂职,也是他的下属。

  闻淇烨掂着文书往回收,打开看了又合上,并不叫他看内容,只平静地说:“司务,这副本应当重誊,我现去誊,你继续理,到时间你便先走,明日再理。”

  司务称是,闻淇烨便带着那册副本去了誊写的地方,然而他压根什么也没做,只是待到刘司务退衙之后返回盖章,将副本归档入库。

  既然这文书里头大有蹊跷,说明谢怀千等人一定想在北境上边做文章,他不上朝肯定也不是因为李胤丧了莫须有的皇子,而是找个契机脱身,转头又叫他反,这条滑腻腻的蛇到底想做什么?当初出兵文书未曾经过他手,应当是李胤那边的人的手笔,那么李胤身边早有内鬼。

  若内鬼是他想的那位,未免太不可思议,也许是他想得太多,直觉太偏。

  闻淇烨思虑片刻,还是决定帮谢怀千等人粉饰太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尚未走到难堪的那步,他不如多做个顺水人情,反正这回算是章笃严欠他,他记老头一笔。

  散值之后,闻淇烨本该去觐见李胤,但他忽然觉得头大如斗,实在是晕头转向,不便以这幅糊涂态与那堆吃人的狗怪厮混在一起。他踟蹰片刻,还是回到馆驿,让家仆帮忙告假,自己回到房内上榻随便一躺。

  睡一觉应当能好得差不多,他想。

  “大公子这是染上那个什么水花了吗?”

  “不好说。”

  “那他怎的温病不止,还喊什么老祖宗?还喊娘!”

  “不好说。”

  “可能是想回梁汴了,祖宗和娘都在那儿嘛。”

  “不好说。”听起来喊得像是娘娘。

  “大夫,大少爷该不会毁容罢?俺们大少爷长得恁周正,你扒眼儿看看。”

  “不好说。”

  “不好说不好说,那你好说啥?”

  “此疾还是太医院来医为宜。”

  “闻大人既患此疾,还是太医院来医为宜。”詹怡苏口若悬河讲了有一会儿,李胤听后叹为观止,将闻淇烨弄进宫来养病简直是一石三鸟,既可离间他闻氏父子,又可叫闻淇烨对自己死心塌地感激涕零,还能削太后党士气,此计怎么不成呢?

  于是沉声肯定道:“既他相柳都能将外臣引入后宫,那夏真羲也久居禁闱,朕自当迎闻淇烨入宫疗养,谢氏能做的事,朕亦能为!文大伴,着即传朕旨令,速速迎闻爱卿入宫调理,差那群吃白饭的太医给朕好生伺候,不能有半点差池,务必让谢怀千、闻径真知晓闻淇烨如今是朕这边的人!”

  好你个詹怡苏,一天到晚净出这邪门的馊主意,坏我的事。一旁的王至脸霎时黑得不行,当初叫人整闻淇烨可不是让他住进皇宫中的。

  文莠偏头,王至依稀看见大爹爹哂笑了下。

  【作者有话说】

  想写的下章才能写到

  like暴风雨前的大晴天

  ◇

 

 

第23章 龙虎斗(下)

  万里无云的大晴天,金乌炙烤禁内朱墙,嫣红的美人将头颅贪婪地垂至向阳处。

  连一枝紫薇都懂,宫中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元骞背着手,转身躲避灿烂的阳光,眯着眼低头忖度。

  更何况皇上昨日便将闻淇烨接入宫中修养,这风声不出半天就会传遍整个京师,届时两党都知晓闻淇烨倒戈,这对老祖宗可不算什么喜讯,尤其是派系之中那些耳根子软的,一不小心就不是自己人了。

  可闻淇烨又是什么时候红杏出墙的?元骞百思不得其解,老祖宗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然而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倘若没有谋权的想法,前朝许多事情最好不掺和不打探,脏水近了身,是被泼还是自个儿不小心踩上的,那真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

  为今之计,只有动动嘴皮子给主子出气。

  “闻老求见老祖宗,方才俐公公已传进去了。”递话太监眉眼一上一下地动,元骞提着长褂下摆麻利地卷进慈宁宫正殿,瞧见里头两人喝着茶,并未剑拔弩张,他腿脚慢了下来,抬眼只冲闻径真笑出三分,随后侍候到老祖宗身后。

  “老臣真不知孽子如此糊涂,竟犯下此等滔天罪行。”闻径真说罢默了半晌,午阳下又见几分苍老,长髯仿若随着人的面貌潦草不少。今日他窥见音信赶忙入宫斡旋以期缓和关系,看样子收效甚微——他与谢怀千相识也有七八载,谢怀千少时也曾与他有过几面之缘,偏偏只今日在谢怀千脸上看见了脸色。

  谢怀千从不给自己人脸色看。

  谢怀千那一副雪白颀挑的长身裹在石青暗花缎袍之中,如渊停山立,坐时臀不压线,闻径真每次看他端方的仪态都觉难受。太中正了,连闻淇烨也不会长久地做令自己不舒服的事,他第一次见谢渊然他就保持这样恍若半个身子悬在外的坐姿。十三年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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