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帘为后(39)

2025-09-22 评论

  云肩上引魂幡压着雪清色泽的玉颈,青络上黑痣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兰膏味,那标致的上半张脸不见笑意,唇边却斟了似笑的浅弧,谢怀千捋直一丝不苟的袖口,撩睫道:“当初指闻部丞进京便是给胤儿选辅佐大臣,胤儿礼遇大臣,闻老不该大喜过望?难道……怕我害你儿子吗?”

  闻径真的心猛地吊起,谢怀千勾眉睨向闻径真,嗔出一抹摄魂心魄的好颜色,揶揄道:“怕也没用。”

  “元骞。”

  “哎。”元骞在一旁听了几耳朵,有些讶异,闻老也不知闻淇烨投奔李胤,这是来告罪的,相比起来,闻淇烨真是年轻气盛贼胆包天。他走到闻径真面前,弯下腰好声气地说:“大人,老祖宗该歇了,奴才送您回去。”

  闻径真心知再无转圜之地,心下叹气,起身跟元骞出去,没两步便拦了元骞道:“元公公回去侍候上圣罢,臣识路。”

  元骞笑笑,并不客套,也没叫元俐来送,抬手道:“那,闻老自便了?”

  闻径真颔首,对他一揖,步履蹒跚地走了,形影单只,看着格外落魄可怜。

  元骞瞧他半晌,内心冷笑连连,简直想白他一眼。他们这姓闻的真是天生好手段,一老一少,一个比一个会装,前朝那些老狐狸哪个身上不带点病痛,就他闻径真身子骨最结实,平素壮得和牛一样,这会儿想起自己是个老头了。

  再说闻淇烨,他是愈想愈恨,当初怎么就没瞧出这人的真面目?不仅让他近了老祖宗的身,骗了主子身心,这忘恩负义的居然选择和自个儿的仇人搅合到一块去,真不嫌恶心。

  元骞返回,见主子果然落了脸子,一时之间怒向胆边生,走到谢怀千身边忍不住沉声啐道:“老祖宗,男人就没几个好东西,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非要挂在墙上才老实,他若是真染上那水花也是自作自受,破了相才叫痛快。”

  “破相?”谢怀千面无表情。

  见谢怀千似有兴趣,元骞快言快语道:“太医那边给的信说,染上这病八成会破相,闻淇烨现还没诱发那水疮,只是也在温病不止……不过也有太医说他身强力壮,即便温病也不会染上水疮,破相不一定,温病一定是天谴,痛快!”

  天谴?这人十五之后未曾入宫来寻他哪怕一次,再入宫竟然是为李胤,在外面染上不知什么脏病,元骞不说还好,一五一十数落更让他怒火中烧。

  闻淇烨若只遭天谴,怎能叫他痛快?

  “他宿在何处?”

  “……养心殿西配殿。”元骞察言观色,总觉自己似乎说错抑或说多了。

  “李胤在他身侧?”

  “在净妃娘娘宫中小憩。”元骞暗叫不妙,收起方才碎嘴的作态,谨言道:“老祖宗,奴婢以为为今并非教训闻淇烨的好时候,闻淇烨与歹人狼狈为奸,又成个病猫,您凤体尊贵,难保他动手脚加害于您,更何况外人并不知晓闻淇烨与您相识,贸贸然去,恐怕不妥。”

  谢怀千压根没听进去半个字,那日将闻淇烨推远他的确早有筹谋,闻淇烨不来,慈宁宫宫人谨言慎行,连元俐也嗅到不对,恭敬得过分,能躲就躲,生怕触他霉头。

  他以为自己足够平静,然而胸口的怒火只是蛰伏着、安静地燃烧,烧到慈宁宫像一口烹人的油锅,近侍都不堪其扰,明示他他心中分明还有计较,不够洒脱。

  简直像指着他鼻子骂他无能。

  长指掐按着椅把手,毫无征兆地,谢怀千拖着那常年羸弱的身子,站了起来,宛如修炼成型的灵蛇,盘着终于生好的人尾,诡谲地立起身来,发丝亦有生气地贴附到胯骨之下的腿根。

  浓密眼睫帘子如盖撑起,殿前月台上鎏金铜炉上盖着几片澄黄的杏叶。他静道:“既然他病了,哀家便去探望,闻部丞既宿内廷,哀家怎么管不得?”

  他又高挑又颇具威仪,立在殿中像一樽雍容矜贵的塑像。

  元骞不得不仰视他,后背早已汗湿,他见谢怀千已无理智可言,咬紧牙关明示道:“老祖宗,咱们腿可坏着呢。”

  “那便传出去,说,哀家的腿今儿治好了。”谢怀千撂下话便往外走,步履稳而阔,从外看不见衣衫下摆那双纤长削挺的腿,只觉他走路像蛇节节环过,步步生莲,掠过时向外的发梢翻飞,一股清冷香气袭来。

  养心殿西配殿。

  闻淇烨只着中衣,额上盖着湿了冷水的布巾,没一会儿已被他的额头烫得熟了,他半昏半沉地躺在榻上,将白布巾揭下随手一放。

  李胤等人喜庆洋洋地将他从馆驿弄进养心殿后就没再管他死活,只吩咐太医院和御膳房来人看他,连个伺候的侍人都没拨来,不过也幸好,他这温病不退,几乎没醒多久便又厥过去,也不知究竟有谁来看过他。

  李胤那些人就别提了,闻径真没来过,谢……他更不会来。

  闻淇烨英武不凡的俊脸透着病气的苍白,神情漠然,破天荒没有思索任何事情,盯着梁上浓墨重彩的壁画,耳尖忽然听见拉门的吱呀声,接着非常轻巧的步履声。

  半下午,日光清朗,殿外海棠涛声依旧。

  穿堂风几缕穿入,闻淇烨以为是太医,瞥见石青色时他眼睑颤了颤,竟然是谢怀千。

  谢怀千尤为高挑,缓步而行也灵极了,他的心情难自已地狂跳两下,思绪还漂浮着,人已然坐卧起来。殿门大敞,谢怀千明晃晃走了进来,外边不少人肯定都瞧见了,谢怀千想过吗?旁人问起要怎么说?

  不是与他虚情假意逢场作戏,怎么还会来找他?

  “……你怎么来了?”闻淇烨甚至听见自己的心跳,很吵,脸维持着体面的冷彻无情,眼睛却离不开矗立在面前的人,谢怀千的腿果然如他所料是好的,站起来比他想象得更挺更傲更绰丽,匀称的肌肉肯定在亵裤下拉着绷成漂亮的帆,膝盖骨抵着袒露出微小山澜般的起伏。那张脸就更不用说了。

  这人生得漂亮,凶残狡诈之事也叫他做得漂亮,怨是真的,欣赏也是真的。

  谢怀千从头到脚都生得合他心意,闻淇烨也很难对合他心意的人心硬,更何况谢怀千又来找他了。

  谢怀千不知他所思所想,只静静地垂下眸,俯瞰闻淇烨病得发红的脸。

  阔别几日,闻淇烨离了他也不见变丑,精神看起来也没有萎靡不振,还是那么俊俏,很难说这人究竟有没有喜欢过他。

  懒得和闻淇烨多费口舌,谢怀千的神情比闻淇烨还漫不经心:“转身,跪下。”

  闻淇烨胸口的快慰僵住了,他还以为谢怀千会问他病得如何。他没动。

  一时之间,两人针锋相对,面对面陷入死寂的沉默,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只是攻守易型,站着的成了谢怀千。

  殿门大敞,虽门外没有宫人路过,然而闻淇烨知晓一定有不少人在附近听动静,谢怀千进来故意没有合上门。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谢怀千见他不动,平静无波地道:“部丞大人若是不情愿,我们之间,就到这里罢。”

  闻淇烨听得脑子生疼,高温更甚,阴沉地看着他,恨不得把谢怀千骨肉生生拆了。

  谢怀千拿什么胁迫他他都不怕,非要拿他们的关系作赌。

  对峙之下,闻淇烨无疑生出了几丝恐慌,他犹豫半晌,稍微偏过身想看自己能否接受。

  谢怀千看出他的有所保留,冷笑一声,强行掼着头将他摁到榻上,修手狠狠掐着过去他爱不释手的精瘦腰背,不作任何温存。

  闻淇烨反手摸索着紧箍着谢怀千冰凉的小臂上,恨不得将他的胳膊扯下来,脸背对敞开的殿门,闷声呼吸。

  血渗了出来。

  谢怀千漂亮的脸上只见凉薄,水红的唇碰过闻淇烨白中透红的耳垂,玩味道:“大人这般怎么叫病?哀家觉得这温病来的不够汹涌,不再烧得凶一些,不然宣太医来治大人的病岂不是大材小用?”

  闻淇烨诡异地觉出,谢怀千可能不止为了羞辱他,是真气了。他半晌说了真话:“谢渊然,没去寻你是因为,我以为我们已经结束了。”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笔纳 一见钟情 酸甜 天作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