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婪有些意外,闻人晔居然这么快就捅破了窗户纸。
他避而不答,喉咙里溢出低低的笑,眸光流转,“陛下,您刚刚还说要护我周全,如今便要我的命?”
魏婪没骨头似的靠着马车,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地推开了闻人晔的剑。
剑刃将他的指腹划开了口子,血一滴一滴砸在了膝上。
魏婪倾身向前,将受伤的手指递了过去,“陛下,替我包扎吧。”
声音又轻又柔,偏偏是命令的口吻,魏婪手指向前伸,似乎要戳进闻人晔的眼睛里。
闻人晔瞳孔骤缩成针尖大小,身体后仰,躲开他的手。
他是很喜欢魏婪的手的,不然也不会抢着捡砚台,闻人晔握住魏婪的手腕,略有些愠怒:“你真不怕朕杀了你?”
话落,他又好像不敢面对魏婪似的,垂眸用帕子轻轻包住伤口。
“你不愿意说就罢了,左右只是一个梦,朕平日里为朝堂之事所困,能借着梦出来透透气也好。”
闻人晔这幅样子,被魏婪杀了恐怕还要找借口替他开脱。
魏婪失笑,“既然您知道这是我创造的世界,陛下觉得,您的剑能杀得了我吗?”
闻人晔每次看着他的脸就说不出狠话,别开眼道:“杀不杀得了,总要试试才知道。”
马车内熏香缭绕,淡淡的血腥气不但没有被熏香掩盖,反而愈发明显。
闻人晔心中不舒服,拿起剑,塞到了魏婪的另一只手里。
魏婪:“?”
“陛下这是何意?”
闻人晔伸出手,掌心摊开,“你现在还我一剑,一笔勾销,不要等梦醒了再给我使绊子。”
这当然是闻人晔说服自己的借口,他故意绷着脸,露出冷酷的表情,余光却总是瞄向魏婪的手。
仙人不会死,但会痛。
闻人晔一直记着魏婪说过的话。
魏婪怕痛,他不怕痛,大不了让魏婪捅一剑,左右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之后,他们一个在皇城,一个在边境,相隔十万八千里。
想到这里,闻人晔忽然意识到,距离他上一次和魏婪相处,已经过去七日了。
魏婪留下一张信,便毫不留念的走了,皇城中只剩下他孤家寡人。
求仙台的道士们日日算卦,一人说魏婪半年之内必归,一人说魏婪一年后归,没一个是闻人晔爱听的。
蛮族皇室就不能一夜之间消失吗?
魏婪就不能一夜之间忽然出现吗?
魏婪上下打量了闻人晔几眼,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湿润的唇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耳垂,“陛下怎么又不敢看我?”
耳畔一痒,闻人晔身形顿住,心中涌起滔天巨浪,整个人像是海浪上的孤舟,澎湃的情绪一路蔓延,似乎要将他卷进海底。
就在此时,掌心忽然剧痛。
“呃啊!”
闻人晔额头冒出冷汗,眼珠向下动了动,只见剑刃贯穿了他的掌心,引起钻心的痛楚。
他的左手被剑尖钉在了车厢上,完全动弹不得。
闻人晔痛苦地喘了口气,痛意很快被耳畔的声音覆盖,他恍惚间听到魏婪说:“陛下,您想离开梦境吗?”
他好像在笑,声音忽远忽近:“我可以送您出去。”
不!
闻人晔发自内心不想回到奏折和孤灯前,若是宫中没有魏婪,他回去有什么意思?
闻人晔干咽了口唾沫,“朕不走,朕要留下来。”
魏婪又笑了,“不疼吗,陛下?”
闻人晔受过比这重得多的伤,手心的一点痛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爱上仙人,比剜心都疼。
“魏师,朕心念你。”
闻人晔咬着牙自己拔出剑,用沾满了血的手抓住了魏婪的衣服,他的血与魏婪的血混杂在一起,不分彼此。
要将仙人拉入凡尘,必须受痛。
越痛,越证明眼前的仙人是真的。
闻人晔额发汗津津的,他扯开一个笑容,眼前是魏婪惑人的脸,这哪里是仙人?这是搅乱人心的魇。
闻人晔不顾手上的伤,紧紧抓住魏婪的手,用血染红那人腕骨上的翠玉佛珠。
佛珠被闻人晔拽了下来,随手扔到地上。
魏婪眉眼含笑,“它怎么惹到你了?”
“不好看,朕下次送你更好的。”
眼前闪过他们在求仙台初遇的画面,闻人晔将魏婪压在柔软的坐垫上,低头咬住他的唇。
“你还是最适合红色。”
“魏师,穿红色吧。”
闻人晔一下一下啄着他的唇,对上魏婪似笑非笑地眼,偏执地说:“魏婪,朕心悦你。”
现在,你可以尽情嘲笑我了。
第34章
魏婪被他压着,脸上表情没变,依然笑着,但大脑还在接收闻人晔话语中的信息。
他说什么?
心什么?悦什么?
【魏婪:闻人晔吃错药了?】
难道这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吗?
【系统:好感度升到三百了,要不你再捅一剑看看?】
很好的建议,魏婪婉拒了。
马车一摇一晃地在雪地中行驶,魏婪向上看,能够看到摇晃的明黄色穗子。
那穗子上长出了闻人晔的脸,对他说:“魏婪,朕心悦你。”
魏婪吓了一跳,他收回视线,只见墙壁上冒出了十几张和闻人晔长得一模一样的脑袋,有太子时期的,有皇帝时期的,每一张嘴都在不断地重复:魏婪,朕心悦你。
先不管别的,太子自称朕,先帝怎么说?
魏婪被吓得闭上了眼,几个呼吸后,他再次睁开眼,奇形怪状的幻觉消失了,马车还是那辆马车,吻着他的还是那个皇帝。
“你先让我起来,”魏婪戳了一下闻人晔的肩膀,“马车晃得我头晕。”
闻人晔伸出一只手垫在魏婪的后脑勺上,但依然霸道的按住他,“魏师先给朕一个回答。”
魏婪眨眨眼,心安理得的将皇帝的手当枕头用,嘟囔道:“坐着和躺着,对结果能有什么影响。”
“怎么没有?”
闻人晔轻轻咬住他的下唇,声音含着暗恨,“你一坐起来就不把朕当人。”
有吗?
魏婪毫不心虚地鼓了一下脸,“陛下是真龙天子,本就不是凡人。”
怪不得魏婪能把先帝骗的跟个傻子一样,闻人晔心想,他还以为父皇是天生没长脑子,原来是错在魏婪这张嘴。
闻人晔将下巴压在魏婪颈侧,“前朝亡国之君也是真龙天子,怎么被人推翻了龙国,斩下了龙头?”
魏婪眯眼笑了笑,“许是因为斩他的也是真龙。”
推了推闻人晔的脑袋,魏婪无奈地说:“陛下,你再不起来,我就要喊非礼了。”
闻人晔眉头一扬,“喊,朕陪你一起喊。”
他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魏婪身上已经有了他的气味,仙人早已沾了凡尘。
魏婪惊讶于闻人晔的厚脸皮,掩唇笑了声,“难道身体真的会影响心智不成,陛下,您还记得十七岁的太子什么样吗?怎么这般不要脸?”
闻人晔当然记得。
十七岁的太子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尚且不认识魏婪。
十八岁的太子才通文武,盛名在外,却被谣言蒙了心窍,对传闻中的“妖道”心生厌恶。
十九岁的太子胆大包天,满腔热血,拔剑直闯求仙台。
若不是他的大胆,闻人晔说不定真的要等到登基之时才能见到魏婪。
二十岁的太子总想着找机会再进求仙台一趟,总喜欢闻炼丹的熏香,总想着魏婪眼中为何没有他这个太子。
二十一岁的太子做了皇帝,龙椅是他的,求仙台也是他的,求仙台里那个人,终于正眼看他了。
再过五个月,闻人晔就要二十二了。
到那日,他希望仙人为他贺寿。
不愿意也没关系,闻人晔算算日子,他们老闻人家都长寿,哪怕是先帝那样每日嗑药作践自己的也活了六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