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则,叫做“投针验巧”,使白日里打的水,和夜里打的水兑在一起,称“鸳鸯水”。
初六放在院子里搁一夜,初七白日再晒一天,到了晚上,把绣花针落在水面上,看针投出的影子形状,只要不是直线,即是得巧了。
颜祺日日等着孩子出生,也不敢到处跑,最多在家里转两圈,到后院看看菜,给新买来的母羊喂几根草,或是去东屋里看看小侄儿,逗逗狗子,实在是有点闷。
听叶素萍说要过乞巧,他欢喜道:“这个好,我这处有三根针呢。”
“那足够了。”
叶素萍拿着插着针的线团回去,霍凌见小哥儿一脸笑盈盈的期待,心下亦跟着高兴。
“明日算是你们过节,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颜祺摇摇头。
“成日里吃好的喝好的,你这会儿问我,我是什么也想不出来。”
“那我这么问,你想吃酸的辣的,还是甜的咸的?”
小哥儿这回仔细想了想,舔舔嘴唇道:“我想吃明哥儿卖的红豆馅包子。”
霍凌失笑,“你倒是说个费劲的,这个还不容易?明天我起个早,赶在他们进城前,先买上几个热乎的。”
“当当当,当当当。”
七夕当日,货郎摇着手里的拨浪鼓,途径下山村。
一群孩子围上去,手里有一两个铜板的流着口水买糖吃,没有钱的只能跟在买了糖的人身边。
胆子小关系远的只能眼巴巴看,胆子大又相熟的,就凑上前讨好,看能不能分上一口。
去郭屠子家买肉回来的霍凌半路叫住货郎,找他买一根绣花针。
今天白日里叶素萍磨铁针,不小心将一根旧针给磨歪了,便说本就用久了生钝,要是有货郎进村,就买根新的,没有的话,她就去别家借一根。
年年这时候货郎都会不辞辛苦,在各村走动一遍,好歹是个节日,能比平日里多卖出一些针头线脑。
这不念叨着念叨着,还真就来了。
“一根绣花针,三文钱。”
货郎从他什么都有,挂得满满当当的货担上摘下一个布包,从里面拈出一根细铁针。
见是个汉子来买,还觉得稀奇,多看两眼。
霍凌没多解释,给了钱后随手把针别在衣服上,不然容易掉。
针送回家,七根凑齐,叶素萍将它们挨个插在线团上放好,同霍凌道:“祺哥儿说是进屋打盹,半晌没动静,估计是睡着了。”
霍凌点头,“八成是,也好,睡一觉起来吃个饭就过节了,他盼了一晚上呢。”
叶素萍笑道:“怎么和英子似的,我也是昨晚突然想到了,实际嫁人之后再也没琢磨过这东西,没想到祺哥儿喜欢,既是这般,以后年年都过,等林哥儿长大,咱家能过节的人又多了。”
因为颜祺半日里都好端端的,谁也没往多了想,不料他一觉睡醒,正要下炕时,一下子破了水。
原先听别人说,看别人生,终究是别人的事,轮到自己头上才知慌张。
颜祺从前觉得自己经历过大难,绝对算是稳重冷静的,可在这一刻,全然要靠霍凌安慰才能定住神。
“我喊大嫂过来陪你,别害怕,一定顺顺利利。”
霍凌用力亲了一口小哥儿的额头,扶着他的腿在炕上安顿好,等叶素萍闻声而来,他立刻出门。
马家媳妇时隔几个月又来霍家接生,也算是熟门熟路,因颜祺是头胎,还是个哥儿,更加谨慎些,来时随身带了几包药,有催产的,有补气的,有止血的,以备不时之需。
从破水到肚子疼,再从肚子疼到真正开始生。
太阳一路西坠,直至彻底隐去,换作月亮升起,原本该对月乞巧的人在屋里过鬼门关,而霍凌站在院子里,除了求各路神明祖先保佑外什么都做不成。
霍峰同样脱不开身,林哥儿还太小,家里人多,亲娘不在,受惊后哭个不停,他只得进屋哄孩子,到头来陪在霍凌身边的竟是霍英。
大概是几个月前经历过娘亲生小弟,现在生孩子的人换成颜祺,小姑娘不再似当初那么害怕,甚至能反过来安慰霍凌。
“小叔,你是不是害怕?”
她稚声稚气道:“你要是害怕,可以跟我说说话。”
霍凌低头看她,摸了摸她的脑袋,承认道:“小叔确实害怕。”
作为赶山客,经年在山中活动,他的听力、目力甚至嗅觉都比一般人要强些。
毫不夸张地说,他能清楚嗅到从屋里飘出来的血腥气,一想到这股味道是如何来的,心就一揪一揪地乱蹦,蹦得他喘不过气。
霍英乖乖地低头被摸,随着年岁见长,她其实不太喜欢被摸脑袋了,但是此刻依旧大度道:“摸脑袋也可以,小叔你可以多摸几下。”
旁边的几只狗子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这句话,准确识别了“摸”这个字,也争先恐后地挤过来,把脑袋往霍凌怀里塞。
霍凌只好挨个摸过去,但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
霍英看了看小叔紧锁的眉头,选择抱起馒头,把下巴埋在馒头的后脑勺里,抿唇不再说话。
黄芽儿和黑豆儿也被霍凌影响,变得焦躁不安,它们几次想往屋里去,用爪子挠门,都被霍凌唤回。
没有大个儿在,且家里的气氛不同往日,连冷静的猎狗都失了章程。
比起屋外人的焦虑难言,屋中更是到了关键时候。
叶素萍守在颜祺身边,哪怕胳膊都被攥出印子了,依旧面不改色,给他鼓劲儿道:“快了快了!祺哥儿,再吸口气,出把力!”
颜祺睁眼看着头顶的房梁,只觉得已经疼到麻木,脸上湿漉漉的,有汗水也有泪水,耳畔听见的声音也好像时远时近。
他无暇多想,再次聚起全身的力气,一次又一次,不知熬过了多少次,终于在某个刹那周身一松,响亮的哭声紧随其后。
泪水忽然止不住地向下滚落,他抬手擦了一把,在泪眼朦胧中看见了被递到眼前的婴孩。
这是从他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是他和霍凌的第一个孩子。
哪怕红通通,皱巴巴,半点不好看,他还是一眼看到了眉心的红痣。
“是小哥儿么?”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音调沙哑。
“对,是个小哥儿,和林哥儿一样。”
叶素萍同样忍不住抹泪,生孩子实在太苦了,她心疼,也高兴。
不久后,屋里沾了血的干草被清理出去,心急如焚的霍凌给稳婆塞过喜钱,终于能进屋看夫郎,同时抱住了自己的孩子。
小哥儿被马家媳妇简单擦过一遍,比刚出生时好看了一点,小小一个,仿佛一只手就能举起。
霍凌不顾屋里还有人,他亲过颜祺,又贴了贴孩子的脸蛋。
颜祺累归累,但并不想睡,孩子被叶素萍抱走喂羊奶后,他问霍凌现在是什么时辰。
“该是寅时了。”
颜祺有些遗憾,但还是同霍凌道:“虽是初七过了,不过仍是七月里生的,小名就叫小七,你觉得怎么样?”
这名字是他在刚刚的某个时刻忽然想到的,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很喜欢。
霍凌念了一遍,当即应道:“这名字好,叫着顺口,且还是个纪念。”
出生在七月初八的霍小七,就这么拥有了自己的乳名。
又在几日之后,从冥思苦想数天的亲爹那里得到了自己的大名。
霍凌还特地去齐家找了从学塾休沐归家的齐春树,麻烦他写下三个大字。
“霍远山。”
他展开手里的毛边纸,给颜祺指着看。
颜祺抱起孩子,指尖划过干透的墨痕,哪怕知道他什么也听不懂,也依旧耐心细声道:“小七,你看,这就是你的大名。”
伴山而生,以山为名。
既有承自大山的护佑,也有来自双亲的祝福。
第106章 庙前铺
家里现今有两个奶娃娃, 不会说话,只会哭,还常常是这个哭完, 那个也跟着哭, 搞得四个大人焦头烂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