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回摸树干的手,真心实意地感慨。
自从来了霍家自己就没饿过肚子,如今看来,往后许多年也都是饿不着的。
一整日都在院子里转,就这样还有后院没收拾完,还剩一些白菜种子没下地。
家里的菜种就这几样,还想要别的就得去集上寻摸。
颜祺觉得青菜有点少,之前在集上他见过有人卖苦菜的,就是一种长叶子的绿菜,实际炒熟了并不苦,想来应该能买到种子,和霍凌说了一声,霍凌应下,道是下次打听打听。
“再下两场雨野菜和蘑菇就出来了,到时不缺吃的,挖都挖不完。”
再凉快的天,干完农活也是一身汗,霍凌抬起手臂蹭了把额头,跟颜祺说自己要去外面溪水里冲个澡。
“那条被面给我,我拿着一起去洗了。”
颜祺又问了一遍才确信霍凌打算这个天气洗冷水澡,还不是家里缸中的水,而是活水,想想都凉。
他皱起眉头,不赞成道:“凉水澡洗不得,你现在不觉得,以后骨头疼怎么办。”
霍凌说话时压根没想到这一节,他在山里自己过惯了,有时下山哥嫂念叨两句也都当耳旁风,反正进了山没人能管他。
现在被夫郎说了,他立刻改口,“那我在家烧水洗,其实除了大热天,我也不常出去洗。”
颜祺知道这话反着听才是真相,算是懂了为什么自己过门后,叶素萍和他一起说了几回,让他进山好好管着霍凌。
说他饭不好好吃,偶尔有些小伤小病的也不说,自个儿生扛过去,凉水澡虽是没提,但想也知道类似的事恐怕不少。
“他性子犟,怎么说也不听,现在是年轻力壮,当然怎么折腾都没事,再过几十年后悔也晚了。”
颜祺收回思绪,补充道:“就算是大热天,也记着别用太凉的水浇头。”
“好。”
霍凌点了点头,半点没辩驳。
自己的夫郎还能害自己不成,无论说什么,听着就对了。
又过两日,后院的菜地也种满了一半,余下一半留给想买的新种子。
菜长出来需要时日,中间这段时间正好把菜窖的囤菜和家里的干菜吃一吃,半个月后还能续上野菜。
颜祺就连夜里睡觉前都翻来覆去地想,意识到只要有心,家里饭桌上的吃食甚至能做到天天不重样,过去他以为这种好日子只有地主老爷才能过上,没想到自己现在也行了。
霍凌趁机握起夫郎的手腕轻轻捏了捏,细细感受了一下道:“比先前胖了些。”
他记得之前这样时,两侧凸起的骨头都硌他的指头肚,现在那层裹着的皮肉明显更软了。
红绳连着的小葫芦似也愈发油润有光,大概是颜祺习惯想事情的时候就摸来摸去的缘故。
看到这里,霍凌忽然想起一件事,他从床上爬起来,重新点上灯,对着屋里的旧箱子翻了一通,找出来一段长条形的物件。
颜祺目睹着霍凌下去上来,变戏法似的掏出个东西给他瞧,他好奇地接过来,从形状辨别出好像是兽骨。
只是这段兽骨不是常见的白色,而是一头深,一头浅,摸起来滑滑的,凉凉的。
“这是什么的骨头?”
霍凌答道:“是鹿骨,和上次给英子的骨哨一样。”
他从颜祺手里接过来给他讲,“是我和大哥十岁出头的时候学打猎,第一次猎到的鹿,是头半大的公花鹿,鹿角、皮子和肉都卖了钱,但我爹留下了两节腿骨,洗干净了给我俩玩儿,说是留个纪念。”
最初霍峰和霍凌倒是将骨头当宝贝,很是珍惜了一阵,后来就不知道丢去哪里。
“直到听人说起骨头能盘包浆,变成和玉一样的质地,我在山上左右无事,就找出骨头来盘着打发时间,这根是盘的最久,也是颜色最好看的。”
颜祺以前没见过这个,听霍凌说完觉得很是有趣,在手里摆弄了半天,霍凌见他喜欢,把油灯凑近些让他看。
“真好看,没想到骨头还能变成这样。”
霍凌道:“我是看到你手腕上的葫芦才想起来的,这葫芦也比刚买的时候颜色深了。”
颜祺回忆了一下,恍然道:“好像还真是。”
他问:“是不是和那些城里老爷盘核桃一个道理?”
霍凌笑道:“差不多。”
颜祺挺喜欢这骨头,拿在手里就没再撒手,说要睡觉了才放回桌上。
“等我拿着去铺子里问问,看能不能做成什么东西。”
不然光这么看,虽然颜色和质地不错,但形状还是一根骨头,说实话挺丑的。
或许能磨一串珠子,或者做一根簪子。
这算是他能想到的,送给颜祺最特别的礼物。
第22章 面片汤
入山几日, 雨就落了两场,门前溪水欢快地奔腾。
泉眼的水量明显比平日更大,颜祺提着桶, 学霍凌去泉眼处接水做饭, 没多久打满了。
水质清澈见底, 不见一点杂质,远比村里的井水讨喜。
他站起提着桶回家, 这只小木桶不算大,单手也提得动,做一顿饭足够。
家里水缸也还有水,只是霍凌昨日打的, 用来洗漱或是打扫的,颜祺觉得既门口就有泉水, 做饭不如顿顿都用新鲜的,也更干净不是。
“啾啾, 啾啾~”
进院时他见有鸟雀落在围墙上, 不知是什么鸟,尾羽偏长,还不止一个色, 正愉快地左右蹦跳。
颜祺弯着眼睛学鸟叫,没多久鸟儿振翅飞走,他朝那方向望了一阵, 见没有霍凌回来的迹象,垂眸进屋去干活。
这几日山中湿冷, 他见家里的酸菜缸子里还有几棵酸菜,打算捞一棵做个热汤面,剩下的也一并拿出来换个地方放, 不然沉在缸子最底下太不好掏。
正好缸子也该空出来刷一刷,留待今年冬天时腌酸菜用。
别看家里东西不多,但要做的事不少,颜祺心中自有盘算,一天做一点,这样霍凌不在家时也不觉寂寞。
同一时间,霍凌正在深山中行走。
大个儿刚刚被一根掉下来的枯枝砸了脑袋,估计是昨晚刮风时吹断的,到现在还时不时停下用爪子去碰眼睛,霍凌掰着看了看,见眼睛有点红,估计是被枝子刮了一下。
“回去给你抹点药。”
他拍拍大个儿后背示意它往前走,自己弯腰紧了紧绑腿,又收了一下扎进袖口的布带,以免有草爬子顺着两处溜进去。
连绵雨后的白龙山真正开始复苏,彻底从一冬的沉睡中醒来,阳坡的树下冒出成片的野葵,过一阵子会开出白色的小花。
但趁开花前采嫩叶,就是开春能吃的第一波野菜。
想着家里许久没有鲜菜吃了,霍凌停下来徒手摘了不少,一并用草茎捆了丢进背篓。
大个儿所过之处野葵被踩倒一片,霍凌也没管它,这等野菜有的是,不差它踩倒的那一点。
大狗也有样学样地扯了一段下来,嚼了两下又吐出来。
今日的主要收获仍是腰子草和松树黄两样,再熬半个月会好很多,山里一些个常见的野菜,去镇里集上也能卖出好价。
他想着到时可以带颜祺一起来,不然小哥儿成日自己在家估计也无趣得很。
挖野菜不用爬树过河的,有自己在不会出事。
路过山中的一条大溪流,附近椴树的树洞里总能听见山沙鸭“嘎嘎”的叫声。
这时节山鸭子开始下蛋了,它们会在树洞里做窝,趁大鸭子不在时,伸手一掏一个准。
霍凌让大个儿留在溪水对岸,自己踩着垫高的石头跳到对面,沿着岸边连摸了五个洞。
其中一个是空的,估计是搭好后因为什么缘故弃窝了,另外四个里分别摸了两个,得了八个蛋。
山鸭子一窝能下八九个蛋,懂规矩的赶山人都不会摸空。
在山下,哪怕是熊孩子掏鸟蛋,把鸟窝掀了,带走所有蛋或是把蛋打碎,回家也是要挨揍的。
春日里无论是鸟雀还是野兽都到了下蛋生崽的时候,摸蛋不能摸尽,猎户遇见怀崽的母兽也要放归,如此大山才能年复一年养活一代又一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