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笙忙把蓑衣推到前边:“赵驰,快、快穿上……”
雨水凉凉地打上脸颊,他撑开伞,与赵弛挨近,替对方遮挡。
郭婶子眼都睁大了,“哎哎”地叫。
“真体贴,我那男人都没这般细致过,跟个小媳妇似地。这年头,娶夫郎的人不算少,赵弛,你早都过了年纪啦,该为自己打算了。”
婶子耳背,嗓门特大,引得周围几辆牛车上的村户纷纷侧目。
水笙局促,脸红,他无措地低头,手指习惯绞紧。
赵弛拍拍他的肩膀:“婶子没恶意,只是嘴上闲话说惯了,别把他们的话放心上。”
又解释:“婶子,我待水笙如弟。”
身边已无亲人,不对水笙好还能对谁好?
水笙本该松口气,却不知怎么,脖子僵硬,有些恹恹。
他轻轻点头,朝郭婶子张望一眼,等赵弛把蓑衣披好,这才回到小板凳上坐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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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踩着泥泞的路回了村子,赵弛将水笙抱下地面,又拎起包裹。
将人送进屋后,从角落里拎了个木桶,准备出门。
见状,水笙放好东西,扶着左腿,冒雨追了出去。
赵弛皱眉:“下雨,别跟着。”
“我给郭婶子一家杀完猪就回来,灶上留了米饭和包子,饿了就吃。”
水笙:“几时回来?”
赵弛望着天色:“最快一个时辰。”
得了准信,水笙进门,直至望不见男人背影,这才收起视线。
天色擦黑,水笙把屋子简单收拾干净,又到后头烧水,洗了澡,坐在床尾抱着膝盖。
屋内留灯,他不时望向外头。
数着时间,约过一刻钟,夜色弥漫。
他停在门后绕步,听山野安寂,夹着些野兽的叫声,周围黑漆漆的,还未见赵弛回来。
水笙等得心急,怕赵驰被野兽叼走。
又过半时辰,找来灯纸,往灯里添上油芯,右手拎起一条扁担,踩着泥水,微微瘸拐地出了门。
夜色如鬼,村子里亮起的灯火幽幽的。
他准备拐进荷花村村口时,视野隐约出现一道人影。
“是赵弛么?”
“水笙。”赵弛诧异,几步靠近。
此时水笙一手提灯,一手拎扁担,头上歪歪地戴个斗笠,好不狼狈。
他抿唇,慢慢挤着嗓子。
“没等到你回来,有点担心……”
赵弛提了提满满当当的桶,解释道:“最近雨多,河水高涨,梅花村有几处僻静河湾,我从郭家离开,顺道去捕鱼,这才耽搁了时辰。”
继而叮嘱:“我拎着桶,没法背你,走路仔细些,路滑,别摔着。”
水笙轻轻点头:“好……”
过半晌,赵弛绕过坑洼的泥水山路,不时回头。
“水笙,跟着我的步子踩。”
“嗯……”
“这边水深,到我背后抱住脖子,先带你过去。”
水笙乖乖爬上男人后背,费力地抻长胳膊。
他希望把手上的灯抬得又高又远,好让赵弛借着光探路。
赵驰偏过目光:“怎么那么贴心。”
水笙抿唇,先抿出一丝羞赧的浅笑,又磕磕巴巴地开口:“别、别看我,看路呀……”
第12章
斜风冷雨,泥道上印出一串脚印。
水笙趴在赵弛背上,斗笠的雨水钻进对方脖颈。
他努力偏过脑袋,赵驰道:“别动了,不妨事。”
回到小屋,两人的衣物都被打湿了,发鬓挂着水珠,眉睫一片湿润,在油灯下泛出薄薄的光泽。
水笙环着胳膊瑟缩,不禁打颤,歪斜斜罩在脑袋上的斗笠被赵驰取下,又催促他,道:“去换件衣裳。”
说罢,将木桶放在原地,取出竹篮里的炭,将其点燃,稍适拨弄,周围很快暖和。
水笙换好衣裳,蜷在椅子上烤火。
赵弛把炭盆放在他脚边,大掌朝前,圈着他裤腿下的脚踝握紧。
他抖了抖,吞声不语。
赵弛试过温度,似怕他着凉,道:“我去屋后烧点热水,过会儿泡一泡脚。”
水笙“嗯”一声,回了小屋,对方忙得脚不沾地,他心里闪过羞愧,抿起的唇瓣却不自觉地弯起,心里有些轻快。
一刻钟后,他坐在凳子上泡脚,赵弛背着他,双手忙活,正在处理桶里的鱼。
水笙好奇,探过脸去。
屋内油灯暗,他的脖子越伸越长:“好多鱼……”
话还没落,差点被椅子带倒。
赵弛及时反应,单手撑着他,另一手扶稳歪斜的椅子。
水笙因几分少年心性差点摔倒,赵驰虽然无奈,却没打断他的兴致。
“坐稳,别倒了,一会儿把鱼放进缸里,明日天亮,可以看得更清楚。”
水笙“噢”一声,眼睛弯弯的,视线还跳要跳过去,想往木桶看。
赵弛暗暗低叹,往腰侧摸出钱袋。
“数数?”
灶台留了热饭,赵驰吃饭的功夫,只能让水笙数钱。
拿点东西让少年打发时间,省得又要看鱼。
水笙在摊子上帮忙收钱,跟着赵弛学习,已经能算些简单的数目了。
灯火下,少年仔细数着每一枚铜板,等赵弛去洗漱,他将钱袋收好,去了井边,用皂荚将手洗干净。
闻着有股植物的香气,这才打着呵欠,躺在床上等对方。
*
夜色深重,水笙呵欠连连。
赵驰看着他湿湿的眼尾,知他困得厉害,道:“快休息吧。”
又问:“大夫开的药膏贴了吗。”
水笙口齿含糊:“忘了……”
赵弛转身取药。
已经躺下的少年乖乖起身,抱着被褥打盹,安静等男人给他涂药。
油灯下,二人四目相对。
水笙露出浅笑,眉眼流着光,全然信任的模样。
赵弛喉结一滚,拆开药膏。
先将水笙的小腿抬起,搓了搓,捂着膏脂的大手往腿肚子贴。
“疼么?”
“……不疼,热乎乎的。”
贴好药膏,水笙一如前些日子,往赵弛臂弯里挨近。
赵弛拢起被褥,把人好好兜着,熄灭油灯,揽着怀里温软的身子睡觉。
*
翌日,春阳爬上窗檐,面摊前边的青砖泛起幽幽湿润的水光。
用完早饭,赵弛把另一个水缸洗干净。
捕捉的鱼分成两缸,屋内瞬间逼仄不少。
他转个身,鞋底差点踩到停在跟在脚后的少年。
赵驰把人扶稳,对水笙总跟在脚后的习惯好不无奈。
水笙差点被踩,丝毫不恼。他嘴角翘起,颊边露出两个浅淡的小窝,乖得不行。
赵弛:“都快被踩了还笑。”
水笙依旧傻笑。
赵驰的目光从他那小脸上挪开,打量小屋,赫然发现,四周多出的不止两口水缸。
立在墙角的衣柜子,小一点的板凳,新置的炭盆。
床尾多出来的两双不同尺寸的布鞋,还有别的物什。
大部分都是水笙住进来后添置的。
“赵弛,怎么啦?”
水笙轻声轻气地开口:“你没踩到我呀。”
为了证实可信程度,还转了个圈。
他瘸腿,转个圈便失去平衡。
少年醉酒一样,斜斜摇了摇,瞬间往旁边倒。
赵弛扶正他,看他把自己转晕,揉了揉他的脑袋。
“我在考虑另一件事。”
“何事呀?”
“我想把溪花村的老屋收拾出来,咱们搬过去住。”
水笙仍晕乎着,靠在赵驰臂弯里。
“……搬走?”
“爹娘在溪花村留了间屋子,自他们离世,我就很少回去了。”
老屋长久无人居住,不仅堆积灰尘,围墙和屋顶都需要修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