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笙壮着胆子问:“这些蛇都死了,打算怎么处置呢?”
赵弛:“取胆,剥皮,做成蛇干,比起活蛇,能翻至少三倍价钱卖出去。”
水笙缩了缩脖子,眼神晃悠悠一扫。
他看到赵弛撩开衣袖,胳膊筋骨明显,手指富有力量,再看筐里那一堆死蛇,钦佩之情愈发高涨。
赵弛:“先吃饭。”
说着,打来干净的井水准备做饭。
行那么远山路,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
见状,水笙去灶间生火,又浸洗米粒,将米倒入铁锅。
跟赵驰生活一段日子,他已经会做些简单的热饭和稀粥,还能炒几道素菜。
没等他靠近炒锅,赵弛拎了两条鱼进来,抄起菜刀,利落干脆地剖鱼去鳞。
“过几天比较忙,若困了就回房休息,不用等我。”
水笙固执:“我帮你。”
话虽这般,翌日早,赵弛替水笙掖好被褥,又将趴在角落的小狼拎出房内,轻手轻脚地合上门口。
日过三竿,水笙抱着被子弹坐而起。
他揉了揉睡眼,发现窗檐外亮堂堂的,天色明朗。
他系上衣衫后急忙忙往外赶。
本以为赵弛已经去了面摊,后院却传来对方的声音。
“睡醒了?”
水笙诧异,瘸着腿跑到后头。
只见赵弛打了两桶水,木桶旁一字摆开几个碗,又准备磨刀石,旁边落了把匕首和菜刀,对方正蹲着处理东西。
他又朝墙边打量,日光照射的一面摆置木架,架子上挂了七八条清过的蛇。
水笙看到蛇,心慌不已,别说帮忙,胳膊都是软的。
赵弛:“灶上热了包子和蒸蛋。”
又道:“近日时冷时暖,东西容易发霉,我得尽快将蛇处理干净,否则就浪费了。”
水笙咬唇:“我能、能帮上什么忙……”
赵弛知道他怕,道:“屋内的柴有点泛潮,搬到院里晒晒。”
又叮嘱:“记得先吃东西,喝药。”
水笙嗯嗯答应,吃饭喝药,还喂了个剩下的肉包子给小狼。
他跑到杂物间,柴堆比他还高,一摞一摞地抱着,搬到院子里阳光晒到的地砖上。
小狼亦步亦趋跟随,水笙觉得眼熟,不由恍惚。
好像他平日里也这样跟着赵弛……
晒完柴,水笙又转到栅栏,看到野兔和野鸡已经喂过了,踩着步子踢飞几块小石子,带着小狼转悠。
他想呆在赵弛身边,但怕蛇怕得厉害……
帮不到忙,只得抱膝坐在屋檐底下,温暖的太阳晒得他昏昏欲睡,而小狼已翻开肚皮,睡得流口水。
迷糊中,门锁被人扣响,他一个激灵,跑去开门。
来人竟是两名衙役,手持黄册。
水笙怕见官,当即脸色惶惶。
他最近说话好不容易利索些了,此刻却变得口齿模糊。
“官、官大哥、有何事?”
两名衙役问:“你是赵家的人?”
随即道明来意。
春后征税,衙役今日下乡,上门逐户核对男丁,审查清楚后,需当场缴钱。
钱若不够,可用粮食、布匹上缴,如果都没有,只能发配徭役抵消。
听说要交税钱,水笙小脸垮了垮,蔫头蔫脑的,闷闷道:“好,我去跟赵弛说一声。”
赵弛洗了手从后院走出来,看见手持黄卷的衙役,便知晓是何情况。
其中一名去年衙役来过两趟,对赵弛还有印象,笑道:“赵大哥,这位是?”
赵弛:“义弟。”
水笙入了户籍,理该按户缴税,因腿脚有疾,可免除些许丁税。
丁、户加上各种杂税,合计上两人的,只春后税,赵弛一共缴纳将近二两银。
送走衙役,门还没关上,水笙已轻轻噘起嘴巴,神色好不难过。
“交了好多钱。”
不过两个月,赵弛带他进城看病,各处采买,又入籍,押去三年徭役,修缮老屋,添置家什,算上刚才的税钱,耗去八/九两银子不止。
普通人家,这些钱足够紧着肚子过两年了。
水笙不免难过,同时惴惴。
养一个他就多花不少钱,赵弛会怎么想?
可会觉得不甘心,亦或存有抱怨?
他绞着手指,六神无主地跟在其后,赵弛停步,水笙骤然撞上一块紧实宽阔的后背。
他紧捂额头,发出痛呼。
赵弛:“看路。”
弯腰瞧他,摸摸翘尖圆润的鼻尖:“磕到没有?”
水笙迟疑地摇头:“不疼……”
赵弛:“在想刚才的事?”
水笙转了转眼睛,心虚地移开视线。
他嘴唇嗫嚅,悄声问:“赵驰,养、养我是不是费好多钱……”
没等对方回应,小脸越埋越低。
“我一天吃两顿,不对,一顿就可以,每个月不吃肉,不用买新衣裳的。”
越说心里越没底,等一阵,没听到赵弛开口。
水笙以为就如刚才料想的那般,嘴唇不住往下瞥,眼眶也爬上委屈和苦涩。
直至额头被粗糙的指腹反复抹开,推开他皱起的眉心。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水笙支支吾吾,整颗心都钻到钱眼里。
赵弛牵着他走进左屋,敲了敲床底斜后方一块砖。
取出后,拿出巴掌大的盒子,示意他看。
水笙连忙把门合上:“这是……”
赵弛打开盒盖,让他看里面的银子。
“面摊的生意做了五年,从前又在京都待过几年,这些银子说多不多,不算用去的,还剩二十余两。”
“我们有手有脚,身体康健,只要勤快,不会过不下去。”
水笙微微张嘴,发现赵弛目含轻笑地打量他:“今后别哭鼻子了。”
水笙呆呆点头,欲盖弥彰地揉揉眼睛,伸出干净的手心给他看。
解释道:“没有哭的……”
话音落,只听对方低沉失笑。
水笙:“……”
下一瞬,身子一轻,竟被赵弛轻松抱起。
男人岔腿,大马金刀地坐稳,揽着他,将他放在一条腿上坐好。
他险些咬到舌头:“为何突然……”
想从对方腿上下去,腰身反被长而有力的手臂牢牢锢定。
赵弛定定看着他。
水笙被瞧得不自在,满心无措,两腿蹬了蹬。
只听对方看着他说:“从今往后,就像刚才那般,有什么忧虑同我开口,有气就撒,想笑就笑,跟着我,什么都不用藏在心底。”
“可是……”
想说的话在嗓子里绕了一圈,被那双黑沉平稳的眉眼注视,水笙逐渐安定。
因为漂泊太久,被驱赶,逢人就躲的日子过惯了,即使赵弛对他照顾有加,依然叫他惶惶忐忑。
好怕自己帮不到什么忙,养着又费钱,叫对方徒生抱怨。
赵弛拍拍他的背:“想好了?”
水笙抬眼,轻轻地开口:“好了。”
赵弛将他抱起来放回地上。
以为对方要出门,水笙下意识紧跟:“去哪里?”
“做蛇干,争取这几天处理干净,半个月后入城做点买卖。”
水笙定在原地,好怕蛇的。
……
赵弛笑道:“不用你帮。”
朝围墙上扑蝴蝶的小狼吆喝,道:“跟水笙玩。”
小狼:“呜嗷~”
水笙腼腆,笑呵呵地接住朝自己扑来的小狼。
春日衣衫稍重,脚下笨拙,赵弛扶他一把,放到门槛外,干活去了。
水笙跟小狼玩够了,拿起扫帚打扫院子。
墙边已长满盈绿。
一瞧天色,碧空明朗,春日的寒潮过去,暖阳罩着整个溪花村。
又过几日,水笙褪去春衣的外衫,留一套比较薄的袍子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