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弛对他太纵容了,针脚缝得歪歪扭扭,哪里好了?
又想,莫说缝补,就算什么都不做,只顾着白天睡大觉,赵弛都要夸他睡的时间够长了,睡得很好。
如此下去,恐怕只要能正常地进出几口气,都得夸他几分。
赵弛停在门外,瞥见水笙绷着一张小脸:“怎么了。”
水笙:“我、我多找两身衣物试试。”
总能练好的。
于是钻进左房,很快翻出另外两身旧袍。
袍子穿太久,有的地方打薄破损,正好拿来缝上。
水笙抱上袍子出门,撞见男人注视的目光,微微羞涩。
“别看啦,出摊吧。”
赵驰眼底浮出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来。”
*
天蒙蒙亮,正值村口最热闹的时候。
进出的村民一伙接一伙,买干粮的,歇脚吃面,渐渐的,人多了起来。
赵弛站在火光明盛的灶台一旁,身前背后印出汗水,粗布葛衫全打湿了。
水笙在外头收钱。
清晨时分还凉快,等日头往树梢一挂,眼睫跟着晕出汗珠。
小狼最怕热,没出来转着他的脚玩,而是寻个角落,往青砖一趴,肚皮贴紧石头,贪图凉快呢。
过巳时,人潮退散,面摊再度清冷。
赵弛舀了碗绿豆羹,往里多添两勺子糖粉。
“来里头歇着,喝点东西去暑。”
水笙拎起半鼓的钱袋,回了屋内,捧一大碗凉好的绿豆羹咕咚吞咽。
赵弛摸出干净的棉布,替他把发髻,脖颈的汗擦了擦。
“今日到这就歇着,等午后吃了东西睡一觉。”
小屋不比老屋,若叫水笙回老屋休息会更好。
只这一天还有四个时辰才天黑,道不清思绪,赵弛只想把人放在身边,放在能看到的地方。
水笙乖乖笑了笑:“好。”
他自己擦汗,将布推给赵弛:“你出的汗比我多,自己也擦擦。”
赵弛囫囵一擦,陪他在室内小坐片刻。
左右无事,水笙取酒带来的衣袍,抱到膝盖上放着。又掏出针线扎子,让赵弛帮他把线穿进针孔里。
后半日,水笙先在屋里跟小狼玩,玩够了,继续琢磨怎么把针脚缝整齐。
门外,赵弛给人打了碗绿豆汤,水笙听到来人的嗓音,抱着衣袍,好奇地朝门外张望。
金巧儿和一名年轻姑娘说话,看到他,手肘戳了戳旁边的姑娘,眼睛发光。
“柳儿,他就是水笙。”
赵弛回头看了眼少年,问他:“要玩儿么?”
水笙欲言又止,赵弛自作主张,唤他跟两个小姑娘一块玩去了。
不久之后,还往桌上送了三碗绿豆羹,一叠捏得胖乎乎的包子。
两姑娘笑眯眯的:“谢谢赵大哥。”
金巧儿打量水笙手里的东西:“在缝衣裳啊?”
水笙连连点头,眉眼亮亮的:“能不能教我?”
小声嘀咕:“昨日缝了一件,补得不好。”
金巧儿眼尖,看到赵弛袍子下摆一处歪扭不齐的线脚,捂着肚子笑。
柳儿拍了拍她,嗔道:“又不是谁都有你这样的手艺,做什么笑人家?”
水笙脸皮薄,耳尖尖红了一片。
但他知道金巧儿没有恶意,就让人家笑了。
窘迫着,自己跟着傻笑。
金巧儿咽回笑声:“不闹了,我教你。”
她从柳儿那拿了针线,在衣袍上破的地方缝补,递给水笙看。
水笙性子安静,金巧儿领了话头,带着他跟柳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闲话。
两姑娘午前把附近三个村子走了一遍,挨家挨户地敲门,将能接的活儿都接了,挣点钱补贴日子。
水笙今天穿靛蓝圆领袍子,一看就是新衣裳。
金巧儿往灶台瞅去,有了主意。
“水笙,你要做新衣裳不,可以找我做,少收两成价钱。”
水笙老实交代:“我的衣裳……都是赵弛交给村里的花婶子做的。”
柳儿浅笑,金巧儿和她对视,跟着笑起来。
水笙迷糊。
金巧儿道:“他自己只穿破旧衣裳,给你倒买新的!”
水笙:“……”
他嘴上结结巴巴,道不出个反驳的话。
因为赵弛就是如此对他的……
教完水笙简单的缝补手艺后,金巧儿和柳儿还要赶回去,毕竟两人接了好几件活儿,要赶着做。
走到门外,金巧儿胆子一大,钻到灶台前边。
“赵、赵大哥,我跟柳儿针线活儿不错,还懂得一些时兴的衣裳样式,若下次你想给水笙添新衣,可不可以考虑找我跟柳儿做呀……”
本以为赵弛冷个脸不理人,没成想,还真把金巧儿的话听到心里。
他微微点头。
金巧儿拍掌笑道:“好,我跟柳儿会给你们算折扣,便宜点!”
两个年轻姑娘赶着回村,赵弛看她们离开,微弯身躯走进小屋。
水笙方才在偷听,他闪躲不及,被逮个正着。
彼此目光交汇,少年颊边飞起红云。
“我、我不是有意听……”
赵弛:“不打紧,本来就想给你多添几件新衣新鞋。”
水笙急了:“还添?那,那你自己呢?”
赵弛低头打量,觉得这身旧袍还好。
而且穿着水笙补过的袍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水笙模样好,穿什么都好看,多备几身新的,并不浪费。
他每日干活,随便穿几身旧的就够了。
第22章
夏夜,院里起了风,总算凉快起来。
泥地被烈日蒸了一天,此刻一股一股热气往脚底冒。
院子放盏油灯,水笙拎个小木桶,沿四周洒水。
小狼不时往旁边扑,傍晚前去附近的山谷吃了一顿,此刻又饿了。
洒完井水,他走进灶间,舀出锅里的剩饭,再将剩余的汤汁,菜叶,骨头跟米饭搅合。
整碗食物放到小狼的碗里,还给它更换清水。
半月余,小狼的体型蹿了一圈,从两个巴掌大小,长到三个巴掌大。
给它挠了会下巴,水笙举起油灯,到后院去看赵弛。
半个多月前做的蛇干已经炮制好了,赵弛正在收拾。
他预备明日进一趟城,将制成的蛇货卖掉。
水笙不敢靠近蛇的那些东西,离对方有点远。
他眼眸半眯,仰颈张望。
“赵弛,好了吗?”
“快了,”赵弛将蛇干装进木盒,偏头扫了眼栅栏里的野兔。
野兔每天吃菜,皮毛油亮,他打算把这几只兔子养大点,找个合适的时间宰了。
到时候将皮毛处理好,托金巧儿给水笙做件斗篷。
“赵弛~”
水笙又轻唤。
发现赵弛似乎在思量什么,步子不由往前迈。
倏地,眼前一黯,水笙整片视野陷入漆黑。
惊慌之下,左腿打颤,一下子失了准头,举着油灯往前摔了。
赵弛听到动静便往他身边赶,无奈还是晚了一步。
水笙栽倒在地,手先撑着,两肘阵疼。
“水笙!”
“唔,唔,没事,不疼,嘶……”
水笙强忍胳膊肘的疼痛,整个身子一轻。
赵弛抱他回到正堂,刚垮门槛,屋内一点油灯的亮光缓缓落入眼底,
方才的黑暗仿佛只是幻象。
赵弛把他放在腿上,轻轻握着他的手肘检查,
胳膊前后擦出几道血迹,肌肤还沾了些碎小的石子和尘土。
又解开裤腿,膝盖磕出两道小指大小的口子。
小狼呜呜叫唤,围着水笙晃悠。
赵弛用腿将它拨到边上,到后院捡起摔落的油灯,快速打了盆清水折回正堂。
“胳膊,清洗伤口。”
水笙老老实实伸出两条胳膊,尽管对方放轻了力气,仍然疼得小脸直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