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驰:“先送你回客栈。”
闻言,水笙抬头。
观望天色,骄阳如火,这一趟赶路,不知又要流多少汗。
“我跟你去,”赶在赵驰皱眉前,连忙补充:“就在附近等你,不会乱走,如此能省些时间。”
赵弛犹豫。
如今水笙会看人脸色了,对着赵弛,偶而能揣摩对方的心思。
他轻轻拉住对方手掌:“白天睡了很久,这会儿精神,带我去吧,赵弛。”
目光相对,赵弛缓下神情,似乎叹了一声。
不多久,马车驶向码头,后边的少年露出得逞的浅笑。
搬运官盐的地方严禁闲杂人等靠近,马车停靠在距离码头最近的沿岸。
水笙寻了处树荫坐,一边看马,一边等人。
沿岸靠河,凉风习习,有些商贩停在附近摆摊。
卖些粗茶饼子,或者馄饨面条。工人歇息时,有时会往摊子边上涌,周围的买卖大多如此。
水笙停在此地纳凉,颇为清爽。
与他相比,在码头搬盐的工人们可就煎熬许多。
纵使河边吹风,一伙人身负重物,来来回回的干活,很快就淋出一身汗。
水笙张头探脸,视线穿过河水,越至对岸,想在搬盐的工人里寻到赵弛的影子。
旁边不远的摊贩瞧见,笑呵呵道:“小后生有认识的人在码头啊。”
水笙腼腆地点头:“我、我在找……我哥。”
对方摆摆手:“天热,来吃完粗茶,不收钱。”
水笙不好意思白吃人家的茶水,从兜里掏出两个铜板,买了块煎饼。
他回到树荫下,就着茶水慢慢啃饼子。
倏地,睁大眼眸。
一帮男人扛着盐袋走出,各个光着膀子,汗水滚滚,显然热得厉害。
水笙眼神颤了颤,越过这些强壮,精壮,各有不同的身躯,犹犹豫豫地扭开眼睛。
心想:为何还没看见赵弛呢?
对方会不会跟这群盐工一样,光着膀子干活了?
摊贩看他急切,抱着饼子忘了啃,就问:“小后生,咋啦?”
水笙为化解窘迫,捧着茶水喝,支支吾吾,闪烁其词。
“看不见我哥。”
话音刚落,眼睛胶着在一人身上。
他看见赵弛了。
*
赵弛体骨比大多人强健,活自然做得又快又多,汗水从身上流。
与他错身而过的盐工不禁打量,满脸纳闷。
“咋不脱了啊,冒那么大汗,不热吗?”
赵弛当然热,目光沿河岸扫了一圈,隔着距离,似与水笙相望。
周围盐工来来往往,一帮男人光着汗油油的膀子,水笙还一直朝码头张望……
约莫半刻,水笙再次等到赵弛扛着盐袋走出来。
少年的眼神有点呆,手上的茶水快洒到地上了。
他眼珠错乱地转了转,捧紧茶碗,眸光又恍幽幽地飘回赵弛身上。
对方也脱了衣袍,脖子挂着一条擦汗的棉布巾。
露出的大臂和腰背结实有力,因扛着盐,臂膀鼓起富有力量的弧度,蜜色的体肤泛出油光,像头野兽。
赵弛平素寡言,给人的感觉大多是冷淡沉默的。
此时的男人褪去衣袍,经烈日蒸腾淋着热汗,反倒多了几分攻击侵略的气质。
码头边,与赵弛距离的不远的盐工龇牙一笑。
“咋又脱了?”
他们嫌热,光了大半天膀子,看赵弛没动静,错肩经过的时候大咧咧打趣两句。
当下咽回玩笑的心思。
褪去上衣,赵弛比他们有看头多了。
男人嘛,无论到哪里总免不得比一比,比哪里大,哪里有力气,赵弛还是个练家子,搬盐比他们快上许多。
今日结算工钱,不知比他们拿多少,想罢,踩着火热的地,心里生出几分酸酸溜溜的滋味。
赵弛没与盐工闲话,多搬点,就能多挣些钱。
杨柳依依,直至身影消失在船尾,望不见了,水笙慢腾腾收起视线。
并非他多留恋,而是没见过这样的赵弛,越瞧越稀奇。
摆摊的小贩与他一起看,瞧不见了,收起抻得老长的脖子。
“刚才那个登船的男人是你哥啊?”
水笙点点头:“嗯~”
“哟,真不赖,扛两袋盐都走得比别人快,练过吧。”
水笙又点头。
此时的少年虽未言语,神色却又灵又活,仿佛烈阳下一株清嫩蓬勃的柳枝,正为赵弛萌生骄傲。
摊贩的目光转回他脸上,心想:附近几个地方也没见过这样灵秀的后生啊。
不免多嘴一句:“小后生,你两当真是兄弟?”
水笙迟疑,蹦出一句:“情如手足算不算?”
摊贩:“算的,算的。”
莫说兄弟姐妹,就是相好,都不像两人这般,一方顶着暴晒的烈日在边上巴巴干等,关系也忒好了。
*
城内宵禁,到落日时分,码头的工人们陆续散开。
一帮人排着队,先交出结状进行核对,再从工头手里领取今日的工钱。
不久,数道目光连接不断地往赵弛身上瞄。
常人搬盐,每天可领八十到一百文,赵弛第一天来,就领了一百三十文,谁看了不眼热。
眼热归眼热,赵弛搬得多,能者多得,怨不得谁。
几人商量着找个地方喝酒,问赵弛要不要一起。
赵弛摇头,疾步赶到河对岸。
勾肩搭背的盐工们看他步履匆忙,好奇地驻足张望。
河对岸,一名青衣少年仰头跟赵弛说话,还给他递去茶水。
工人们嘶一声。
他们今日也看到了码头对岸的少年,模样灵秀,想不注意都难。
出于男人比拼的本能,个别盐工秀了一天腱子肉,有意秀给人家看。
原以为少年在看自己,没想到是等赵弛的。
如此一想,心里头更加酸溜溜了。
*
夕阳斜照的街头,行人寥寥,多数都赶在天黑前回家。
水笙坐在马车上吹风,瞥见赵弛脖子一直出汗,拿起怀里的棉帕,猫一样凑近了,替对方轻轻擦拭。
赵弛抖开缰绳,将马车停在路边。
“不打紧。”
又开口:“在这儿吃碗馄饨面,一会儿就回客栈休息。”
水笙应声:“嗯~”
些微寒湿的掌心穿过胳膊肘,他被对方抱下马车,来到街边的面馆上。
赵弛只要一份大碗的馄饨面,给水笙点了份小的,往里多加两个卤鸡腿,又走去不远的茶摊,打包一碗清炖梨子汤,放到水笙面前。
水笙看看自己的吃食,再看赵弛那一大碗朴素的馄饨面。
男人夹起面和馄饨三两下吞吃,若口渴,就打开水囊,就着剩下的凉白开灌几口。
水笙将手边的梨子汤推向对方:“喝这份。”
赵弛看也不看:“给你的。”
又道:“先吃东西,在岸边等了半日,累不累?”
水笙摇头:“光坐着,不累。”
又浅浅微笑:“河边风大,凉快,也不会闷着。”
他把午后的事都交代一边。
“附近的摊贩还给我一碗茶水,我不好意思白拿人家东西,买了块饼子吃。”
跟赵弛说这些,无非想让对方别操心自己。
瞥见男人脸色缓和,水笙咬了一口卤鸡腿,吃得嘴唇油亮。
最后剩下一些汤面,都叫赵弛接过去吃吃干净了。
最后一丝光线抹入大地,两人沿着寂静的街道回到客栈。
*
白天在外头待了一日,身上发汗,他们急需洗澡。
客栈供澡堂和洗漱用具,一次下来,每个人需交五文钱。
澡堂隔开几个小间,用块轻飘飘的旧帘子遮挡。
有的布帘早就掉了,来洗的人丝毫不避讳,脱光了,屁/股对着外边直接冲洗。
水笙跟随赵弛走进澡堂,对方帮他把水桶和用具放进澡间,还落好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