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家孩子,几岁就要去捡柴,中午去送饭。
赵驰对他的要求,只有多吃多睡,闷了就去玩。
话是如此,方才只晒一会儿,嫩生生的脸蛋已变得红彤彤的。
等男人出去,他走到门后,扶着门框四处张望。
远远的,看见村道又来了一个骑马的身影。
夏天走商的人不少,水笙趁赵驰干活,从屋内跑了出去。
如前不久那样,乖乖坐在摊子上准备揽客。
待目标越来越近,赫然发现,驱车的男子竟有几分眼熟。
车上的蓝衣青年看到他,眼睛一亮,笑着露出两颗虎牙。
“小摊主,是你啊。”
水笙迟疑:“我、我认得你……”
青年望着他:“你的模样谁看了都记得。”
水笙内敛一笑。
两个多月前,春雨频密。
有天晚上他们准备关门,途中来了个行商赶路的男子买干粮,还付了两倍价钱。
青年哈哈笑道:“对,就是我,那天多亏你们的干粮和热水,鄙人姓徐。”
水笙并未自报家门,只略微腼腆,眉眼亮亮的看着人。
他不懂掩饰,心里想什么就开口。
“徐公子,要、要吃面喝茶么?”
又道:“天热,多花二文钱,送一碗绿豆羹消暑,加糖粉的。”
青年看他俏生生的,举止憨掬可爱,哪里忍心拒绝。
当下停车,从马上一跃而下。
“来两份招牌的面,再打包二十个馒头,帮我多接点茶水,留着路上喝。”
水笙欣喜,转头就去找人。
他起身快,差点和赵驰撞上。
捂着泛红的鼻尖,抬头一瞧。
唔……赵驰脸色好像有点沉?
姓徐的青年冲赵弛摆摆手:“大哥,是我,可还记得?”
赵弛没应话,只看着水笙:“日头晒,进屋歇着。”
水笙“噢”一声,露出一丝羞涩浅笑。
“赵弛,我是不是好厉害?”
金巧儿说的办法果然有用的。
赵弛催他进去,水笙挠挠头,三步走一回头的进了小屋。
*
又过几日,水笙再迟钝,也觉察到赵弛似乎总把他往屋内赶。
说什么暑气重,总之,就是不想让他干活。
水笙扶着门框团团转,差点踩到跟在脚边的小狼,心里急啊。
他忍不住绞手指头,满心忧虑。
可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对方嫌添乱,干脆就不让他帮忙了?
待外头的活暂时结束,门前罩下阴影,水笙闷闷不乐地抬眼,瞅着男人不吱声。
暑气还没缠上他,精气神倒先受了打击,蔫巴巴的。
他扯住赵弛衣摆,小脸皱成苦瓜。
“我、我可是添乱了呀?”
又道: “那些都是金巧儿教我的,好管用的。明明帮面摊招揽到客人,为何你好像不高兴?”
赵弛:“……”
实际上水笙没说任何僭越的话。
村里性子开朗些的夫郎,姑娘,别的村民,平日闲着,哪个不比水笙会聊天,隔远远地都能听到。
男人敛下目光:“水笙不用做这些。”
怕惹少年难过,话头一转:“小狼呢。”
水笙郁闷:“它出去玩了呀,总跟着我会发闷。”
赵弛握住他的手:“最近可是很少跟小狼玩了?”
“带它回来时,怕你孤单,让它多陪陪你。如今却撩撂下你不管,养它有什么用?”
水笙怕对方不养了,连忙替小狼说几句好话。
嘀咕完,继续说:“等一会儿天色阴了,我带它出去玩嘛,不要丢它……”
赵弛微微笑了:“好。”
“面摊的生意不必操心,我另有打算。”
水笙点头:“那好吧……”
他乖乖给赵弛握了片刻双手,等对方继续干活后,这才走到门外。
周围矮山成群,有的挂了果子,青的红的都有。
水笙从脖子取出那枚赵弛做的骨哨,吹响。
不多时,一条黑影呜嗷嗷地窜出。
日光下,狼犬皮毛光滑水亮,像黑色的闪电,窜到他跟前蹲着。
水笙摸摸它晒得发热的皮毛,笑道:“怎么有点湿,去河边玩水了么?”
小狼亲昵地蹭他的手指,脑袋拱蹭,似乎想催他一起出去玩。
水笙:“那就一起逛逛。”
小狼抖抖皮毛,活灵活现,神气赳赳地跃到前头引路。
沿着阴凉乡道,漫步至村口一颗大青树下。
青树已活百年,主干至少三名成年男子体型粗壮,气根如长须,倒吊着,风一吹,轻轻摇晃。
有些孩子调皮,将两头的气根绑在一块,荡在上面玩。
两个姨娘坐在树荫下磕瓜子,瞧见水笙,眼睛一亮。
绿色粗葛衣的姨娘摆了摆右手:“后生,过来,过来。”
小狼围着姨娘们打转,嗅了嗅,没做表示。
这意味着没甚么危险,水笙安心地靠近。
“姨娘有何事呀?”
绿衣姨娘笑吟吟地,打量他的眼神格外稀罕。
“你就是水笙吧。”
他微微点头:“嗯……”
“哎,好乖,难怪赵弛那个冰脸愿意留你养着。”
水笙呐呐。
姨娘:“看你岁数不大,但也不小啦,这个年纪,可以成亲咯。”
水笙傻眼:“成、成亲?”
“对呀,没有成亲的打算么?”
另一个灰衣的姨娘接话。
“赵弛那么大年纪,自己不娶亲就算了,该不会还耽搁你的亲事吧?”
“腿脚虽然瘸了,干活不利索,但相貌灵气呀,一看就是好孩子,村里不好说,城里有的人家就喜欢你这模样的好孩子。”
水笙满脸燥红,摇摇头。
“没,没成亲的。”
又想,他跟赵弛一起过日子,若对方不娶亲,他也不要。
姨娘纳闷:“为啥呀,莫非还没有喜欢的人么?附近几个村,还有几十户勤快老实,干活又厉害的单身人家,不说相貌如何,只要够勤快,能过日子就成呀。”
又问:“难道要跟赵弛过一辈子不成?”
“你两不是兄弟么,赵弛若喜欢你,早该有娶你的意思了,既然不成亲,那就做兄弟嘛?可没有两个兄弟过一辈子的呀。”
水笙哑巴了。
舌头打几个转,说不上话,只顾摇摇头。
他满脑子都想到赵弛身上。
姨娘们说年纪到了就成家,赵弛准备再过两三年就三十岁了,会找人成亲么?
若对方有了关系更亲近的人,会不会就把他忘了?
听乡里的村民闲聊过,好几个兄弟成亲后都选择分家,有的还为此闹得不可开交,甚至告到衙门去。
赵弛会与他分家么?
水笙心里乱糟糟的。
本想出来跟小狼玩一玩,吹吹风,此刻听到两个姨娘的话,眉眼眨了眨,好不酸涩。
“我、我不知道,等我回去问问赵弛……”
姨娘笑道:“好呀,长兄如父,他该给你做主的。若有意愿,可以来寻我冯姨娘给你介绍,我就住这颗大青树旁边。”
水笙六神无主,走时连小狼都忘了。
小狼跳起来,脑袋撞他手心,
“呜呜。”
水笙:“不、不打紧,方才走神了……”
他心口堵闷,捂着拍抚,寻了块石头坐下。
“小狼,赵弛对我很好,我对他理应也该如此。”
“该事事念着他好,对不对?”
“若他娶亲,我定然高兴的,可、可为何……”
眼睛和胸口堵得慌,酸酸溜溜的,似乎要涌出一股带苦味的水来。
水笙揉了揉干巴巴的眉眼,小狼抬起黑乎乎的爪,仿佛要替他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