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低叹,胳膊肘垫着膝盖,微微尖圆的下巴抵在胳膊上,眉心浮起少有的愁绪。
*
半日流逝,赵弛关了摊子,寻来时,瞧见水笙孤零零坐在石块上的背影。
小狼盘在一侧,翘起尾巴晃了晃。
他靠近,站在石头底下打量。
“水笙,怎么不回去?”
水笙睁开迷蒙的双眼,瞧见漫天霞光,“呀”一声。
“都那么晚了……”
赵弛:“可是玩累了。”
水笙摇头。
“下来吧,我接住你。”
噗通——
少年人稳稳落在宽大结实的怀抱里,水笙抱住对方脖子,顾不得害羞,就想对方抱他回家。
被接回老屋后,水笙总是心不在焉。
用过晚饭,又喝了剂汤药,赵弛看他走路迷迷糊糊,连忙拉到身前。
“发生何事,回来那会儿就不对。”
说着微微皱眉:“若想揽客,只要不晒着累着,以后不拦你了。”
赵驰想从那张小脸看出点喜悦之色,仍蔫哒哒的。
他眉头一紧,把人拉到腿/间,自然而然地揽着人坐在腿上,细细打量。
“水笙,到底怎么了。”
水笙掀起眼皮,勉强振作。
“我、我有件事想问你。”
他难以启齿,纠结时候,手指总习惯绞在一起。
此刻一条胳膊环上对方脖子,另一只手抓了抓,抓空了。
顺势放在对方胸/前,手心透过薄薄布料,摸到富有力量,结实的肌肉。
赵驰不动声色,听他继续开口。
“赵弛,你可有成亲的打算……”
赵弛喉结一滚,望着少年那双怯怯水润的眼睛,心脏骤然漏了半拍。
水笙这是……
下一句话,如冷水兜头。
“你会跟别人成亲,然后不管我了么?”
第27章
“不会。”
赵驰话短,又没有安慰人的细致心思,以为水笙盼他成亲,回完这话,便无心思再说,以为就此过去。
不曾想,往后几天水笙仍有几分异常。
傍晚,这个时辰水笙已经带着小狼回来,迫不及待地与他一起关摊。
夕阳残红,砖头都在发亮。
赵驰驻足在摊子门前眺望,没见那抹身影,于是独自关摊,继续寻人去了。
还是那天把人接回家的同一个地方。
石块上,拖出一道孤零零的影子。
晚风穿过山野,少年及肩的头发晕染了落日的颜色,发丝飘晃摇曳。
“水笙,这几天躲我?”
水笙从石头上站直身子,不敢对上男人的眼神。
他犹犹豫豫地翘起右腿,嘴角闷闷,轻轻踢开边上的小石子。
赵驰愈发疑惑:“谁跟你说了什么。”
异常从几天前开始,不难推测。
话锋一转:“莫不是还在想前几日的事?”
水笙摇摇头,没把冯姨娘供出来。
没说,就不算撒谎吧。
他压下忐忑,结结巴巴地开口:“村,村里都是这样的,我,我自己想到的,所以就问问………”
低头数着手指:“年纪一到就成亲的……”
赵驰无奈,听他纠结此事,便低沉有力地回应:“有你,我成什么亲。”
水笙睁大眼睛。
赵驰又问:“还是你有别的念头。”
水笙性子安静,平日里很腼腆,除了挨着他,少与人相处。
最近只与金巧儿那两个小姑娘玩过一阵子,总不该……
水笙嘀咕:“……可你的年纪已经不小了。”
赵驰:“……”
平白吃了口黄莲似的,喉结滚动,居然无言以对。
最后,只道:“没那打算。”
水笙巴巴:“哦。”
赵驰:“别胡想,照顾你就够了,没别人。”
这话语气如常,甚至有点硬邦邦的,落在水笙耳朵里,却比雀儿的叫声动听,心头的阴霾渐渐驱散。
赵驰看着他:“时候不早,回去吃饭。”
水笙嘴唇一咧,点头。
他方才不知怎么爬上石头,这会儿下不去。
眼眸一转,求助地看向男人。
虽然可以扶着石头慢慢往下滑,或跳下去摔个屁股蹲,那样始终狼狈了点。
水笙轻抿双唇,在赵弛面前,不愿显得太狼狈。
可怜兮兮地:“赵弛……”
赵驰伸手,将他轻松地抱下。
没放地上,而是背着。
水笙轻轻荡腿,小狼从山里回来了,跟在旁边,时不时跳起来蹭在他腿上。
斜阳西照,不少村民都往家里赶,有打草的,捡柴的,放牛的。
错身经过的村民扭头望着他们,欲言又止。
水笙脸皮薄,脸热得很。
他凑到赵弛耳后,轻声细气,猫儿叫似的。
“放我下来吧,大家都看……”
若非受伤病重,村里没有谁背着人走的。
话刚落,前头传来较为熟悉的声音。
“赵哥,水笙腿脚不舒服啦?”
是几个常在摊子吃面的小伙子。
赵弛颔首,没道是或不是。
小伙子说完,村民把目光收了收,心想:原来水笙腿脚又不舒服了啊。
想罢,对赵弛愈发钦佩。
一个人忙活,成天顾着面摊生意,还要照顾水笙,走路都得背着,跟伺候祖宗似的。
另几个妇人,夫郎觉得水笙命好,有人如此照顾,以后成了亲还愁被欺负么?
如果不成亲,赵弛也会养着的,不像他们,到了年纪不得不嫁。
过了年龄不成婚,每年都要多缴些税钱,家里只会早早把他们打发走。
水笙无忧无虑的,定然不知晓这些。
*
回到老屋,天色全黑。
屋内点了两盏油灯,水笙坐在门边吹风,择些青菜,弄好以后用井水冲干净,送到灶间。
灶台烧着火,赵弛一边煮菜一边烧水,烟雾从烟囱管滚滚飘远,屋内充满热气,把人熏出满身汗水。
接了菜,把水笙赶出去,省得热坏了。
将菜闷在锅里,又走到院子吹会儿风。
院中,水笙坐在油灯旁边,静静看着,道:“赵弛,过来擦擦汗。”
他手里拿着井水打湿的棉布,小狼许是想玩,差点叼走布,被他堪堪挡开。
赵弛屈起右腿把小狼拨到边上,二话不说把湿棉布接到手里。
水笙不怎么纠结成亲的事了,心里松快许多。
前几天晚上觉不安稳,今夜早早困倦。
赵弛冲了凉,浑身散发凉凉的水汽,他挨过去,很快被对方揽在怀里,一如既往地安心。
屋内点了熏蚊草,植物的味道混着赵弛的气息钻进鼻腔。
水笙鼻翼翕动,觉得舒服,掀开眼皮,瞅着人不说话。
半梦半醒时,额头被人揉了揉。
“怎么突然心事重重的。”
他轻轻动嘴,奈何发不出声音,胳膊倒下意识环在赵驰精壮的腰后,颇有点霸占的意味。
*
日头已过屋檐,水笙夜里梦多,比平日醒得迟。
他发现赵驰已经出去了,小狼趴在屋内守着,看见他清醒,围到床铺呜呜叫,显然闷坏了。
小狼正值蹿身体的时候,吃得多,又好动,若非要守着水笙,恨不得每天飞檐走壁,每天夜里叼回不少咬死的野鸡野鸭。
水笙顺了会它的皮毛,接着打水洗漱,吃干净留在灶台上的热食。
时辰不算晚,空气飘着一丝凉风。
农舍的村民都出去了,周围静悄悄的,大伙儿都想赶在正午前把一部分活儿干完。
水笙没耽搁,吃饱洗碗,吆喝上小狼,沿着树荫步行,约一刻钟走到面摊。
已经过了客人最多的时候,几张长凳空荡荡的。
赵驰让水笙进屋里坐,他摇头,道:“方才出门,看到柴禾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