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驰熟悉这带,跟着能省不少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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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黑了,老屋门前摆着一张小凳,上头映着单薄孤零零的影子。
返家的村民路过,劝说:“水笙在门口坐好久了,快进屋吧,过会儿没准又要落雨。”
水笙点点头,心道:再等等。
按赵驰进山日子算,最快得明天回来。
即便如此,他已习惯每天傍晚在门前的台阶等待,天完全黑了才关门。
他闷闷吐了一口气,眼看视野越来越暗,准备搬凳子回屋。
村民的声音穿过灰暗夜色。
“赵驰啊?!刚才水笙还在等你呢。”
“挑这么多东西,是不是又找到好货啦,真厉害啊……”
水笙拎着的小板凳从手上脱落,回头,就见挑着两个担子的赵驰停在台阶下。
他放下东西:“水笙。”
水笙动了动唇:“赵驰……”
三两步迈过台阶,不顾腿疾,直接往下一跳。
赵驰接得及时,把他抱了起来,放在高两级的台阶,揽着他的腰背,在灰暗的天色里细细端看。
刚回来的男人风尘仆仆,沙着声问:“摔了怎么办?”
水笙摇摇头,胳膊还是抱着人。
“反正你会接住的。”
他嘴一撇:“赵驰,你可不可以抱一下我。”
赵驰收起臂弯,低低“嗯”了声,抱紧他。
第38章
还停在附近的村民交头接耳。
“啥兄弟一见面就抱啊?”
“他两感情好咯,赵弛自小父母双亡,水笙又流浪多年,感情能不好嘛。”
“嗯……”
水笙把脸埋在赵弛肩膀上,夜色弥漫,神情羞赧,眼神却坚定湿润,静静抱着人。
天黑了,看不清他的脸,好想赵弛,抱就抱了,才不管别人怎么说呢。
须臾之后,赵弛先松开臂弯,往后挪开几步。
“身上都是水和汗,先别挨着。”
淋了雨,又赶山路,雨水跟汗混在一块,莫说难闻,半湿的状态容易把水汽过给人。
水笙底子单薄,赵弛怕他生病。
水笙故意动了动鼻尖,浅浅笑道:“不臭。”
赵弛摇头:“身上湿,先进屋再说。”
前后院子湿漉漉的,积水被水笙清扫干净了。
正堂亮起油灯,成为暴雨洗涤后静静摇曳的一抹温暖。
赵弛看着微微亮堂的屋舍,心绪百涌。微微凝神,知晓自己提早赶回来的决定没有做错。
水笙说道:“我备有晚饭,洗漱一下就能吃了。”
他将架子上的棉布取下来,递给对方。
赵驰草草擦拭,湿衣服黏在身体不舒服,干脆脱干净。
油灯下男人的身躯泛着幽光,蜜色的肌肤纹理清晰,骨骼矫健,胸肌鼓起,每一寸皮肉都富有力量。
水笙半张嘴巴,眉睫颤动。
过须臾,又把目光转回来。
成年男人的躯体挂着几道擦伤的痕迹,他用指尖触碰:“……受伤了。”
赵驰扭头往肩膀一看,道:“枝叶刮的,不碍事。”
怕他担心,很快解释:“当天就洒了止血药,只可惜这身袍子被刮坏了。”
赵弛将身体擦干后,棉布搭在身上,回房取另外一件旧袍穿好。
水笙定睛一看,正是被他拿来盖肚子,还蹂/躏过的那件。
他做贼心虚,眼神飘忽不定。
还是赵驰先开口:“来吃饭。”
水笙轻轻点头,挨着对方坐稳。
用饭过程,赵弛打量灯下的少年,浓眉蹙起,言简意赅地道:“瘦了。”
水笙就着鸡蛋汤咽了口饭,听完,连忙开口:“我,我每顿饭都吃的。”
奈何胃口大减,加上夜里睡不安稳,于这炎热暑日,不消几天就清瘦下来。
怕惹得赵弛操心,他小声问:“你在山里如何,可有遇到危险?”
又喃喃叨叨:“今日落好大的雨,怎么还能下山呀……”
赵弛:“我时常进山,熟悉那一带,又有准备,不会出要紧事。”
水笙仍然心闷。
碗里多出一大块鸡蛋,他咬着那口送来的蛋白,示意自己会多吃点的。
在赵弛的注视下,水笙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实在咽不下去了,对方把米饭和汤水装成一碗搅拌,大口将剩下的食物扫干净。
深夜,家家户户都熄了灯,赵家的院子仍亮着火光。
水笙洗漱干净,在床上擦干微微湿润的头发,静等片刻,听院子有响声。
稍作迟疑,他举着灯出去,在后院寻到赵弛的身影。
赵弛还在处理带回来的东西,吃饱就开始忙,估计得到半夜。
男人头也不回,低声交代:“你先睡。”
水笙靠近,在十几步的距离停下。
他心里后怕,轻声问:“还是蛇么?”
“嗯,”赵弛解释:“毒蛇,都死了。”
“秋蛇肥,卖得好。眼下还没过秋,夏蛇出没频繁,毒蛇是好药,也能卖不错的价钱。”
水笙躲着装蛇的竹筐,指着另一个:“这个呢?”
赵弛:“野獾。”
又与他解释:“山里遇到一对父子,看他们受伤搭了把手,送了一头来。”
獾油能卖不错的价钱,皮的行情不赖,肉价钱一般,可留自家吃。
天热,肉存不长久,赵弛打算留一些,再送部分出去,剩下的拿来做包子,夜里处理好,明天开摊就能用上。
“我能帮忙么?”
清理这些野物,是较为血腥的。水笙害怕,脚却如钉子,没有退缩。
赵弛:“今晚有得忙。”
又道:“我手快,血飞得到处都是,你先进屋睡,等明天早起,去村尾花家打两罐酒回来泡蛇胆。”
听这话,是要通宵干了。
水笙欲言又止。
他很想赵驰,想两人回到床上躺下,外头落着雨,窗檐滴滴答答的,他们相互依偎,屋内点上一盏油灯,就着昏暗的光线,诉说心里话,讲讲这几天过得如何。
他想告诉赵驰,自己能把老屋打理干净,像个家的样子了。
还想给对方看他越缝越好的针脚,字也有了进步。
唔,他今天还像个大人一样,代着赵家去吃了村民的喜酒。
但这些话他都没有立刻说。
夜里很有可能下雨,赵驰得抓紧时间处理野物,否则等到风大雨大,就不方便忙活了。
水笙帮不上什么忙,又不想这会儿添乱,于是点点头:“我先睡觉。”
往后迈回几步,将油灯留在旁边,就当自己守在原地。
“赵驰,要早点休息……”
“嗯。”
他悄悄回头,瞥见赵驰看着他走,脸一热,道:“不会摔的。”
待回了房,抱上对方的另一身袍子,盖在肚子上,缓缓合眼。
深夜果然下了雨,水笙辗转到后半宿,雷声一震,又隐隐地醒了。
他下意识抱紧盖在肚子上的衣袍,无端有些委屈,呆呆的,打了雷只会抱着袍子发抖。
直到门口被人推开,赵驰举着油灯进屋。
水笙一愣,如梦方醒,突然记得袍子的主人已经回来了。
“赵驰……”水笙让出位置,“外头在打雷。”
赵驰将油灯盖上罩子,低头轻嗅,确保将血腥味都洗干净,侧身上了床铺。
正因为打雷,所以急忙回房。
瞥见水笙抱着一身宽大的旧袍,心下一软:“别怕。”
在赵驰躺下的一刻,水笙已经挨了过去。
赵驰收起臂弯,把人嵌进怀里。
在山里忙活几日,又趁雨后赶着下山,连接的奔波未让赵驰疲惫。
这一刻,午夜中抱紧等他的少年,方觉倦怠与安心,只想拥着人好好睡一觉。
睡前,赵驰低声问:“晚上那会儿,可是有话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