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起来了,花四娘恰是上次与他打探赵弛有没有成亲打算的那名女子。
对方送他到门外,好心嘱咐:“路上泥泞,你腿脚不便,当心看路啊。”
水笙点点头:“谢谢。”
花四娘是个很好的女子,以后定能寻一门好亲事的。
他下意识把话说了出来,花四娘一怔,扶着门框笑。
“别说我这年纪了成亲不易,就算再年轻几岁,遇到个差不多的人就嫁了,哪里说喜不喜欢,合不合适呀。”
水笙:“喜欢不重要么?”
花四娘:“若有这等缘分,自然再好不过,但咱们这种人家,强求不来。”
看他一脸迷茫,就笑着问:“知道什么是喜欢么?水笙到了成亲的年纪,可有喜欢的人。”
喜欢?
水笙暗忖,他不知道具体的喜欢是什么,没人教他,这大半年下来,接触的人拢共不过几个,五根手指数都能数过来。
身边最亲近的人只有赵弛,对方时时照顾他,不明白的也手把手教他,唯独没与他说什么是喜欢。
带着一肚子不解,小狼踩着水笙凌乱缓慢的步子,一前一后回到老屋。
后院,赵弛已将毒蛇取胆剥皮,汗水打湿前身脊背,坐在屋檐下的石阶,眉眼沉着,居然在出神。
“赵弛,酒打回来了。”水笙凑近,“出了好多汗。”
赵弛面色微僵,接过两壶酒,道:“身上脏臭,别靠太近。”
水笙眉头都不皱一下,笑呵呵地:“不臭~”
他去灶间烧火煮饭,淘洗干净的米刚下锅,对方就来了。
油烟味重,汗重的活儿赵弛一向不用他来做,水笙抱着小板凳离开,至于煮饭做菜的活,自然又被男人接走。
他后知后觉地想:今日是他胡思乱想了,赵弛那么忙,少与自己亲近并不是故意的。
水笙回屋,眼看天色暗下,点起油灯,屋内焕发出温暖的光线。
饭后,待他洗漱进房,却见赵弛端坐在椅子上,似乎有话想说。
月圆之夜,院子一片蛙虫叫声。
水笙爬上床,贴着凉凉的竹席滚了一圈,打起困盹。
他软绵绵地喊:“赵弛,过来睡觉了。”
未等人靠近,只听对方低低说道:“我到另一间屋休息。”
水笙睡意顿消,连忙爬了起来。
“赵弛……”
话中带着几分颤摇:“要分开睡么?”
“……嗯。”
“为什么呀,从前也不这样……”
赵弛吸了口气:“如今与从前不同,你长大了。”
话音刚落,内心却重重叹息。
说到底,要怪只怪他心思不正,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水笙抱有别的念头。
今日他借着忙碌分散心思,与水笙相处,也故意疏离,无时无刻不在暗中告诫自己,不能如之前那样过度亲近。
以水笙对他的依赖和信任,若今早他开口,对方定会同意与他做那事。
水笙什么都不懂,接触的人少之又少,身边只有他。
过去,他对水笙只当弟弟,无微不至地照顾。
想到家里有人,望着屋内那一点光,那一抹人影为他而在,胸膛便回荡无限的情意。
如今他以为的这情意,并非兄弟情,而是带着一份对身体的渴求和冲动。
水笙对他,向来怀着报恩之心,事事听他的话,以为他首。
但他不能那样做。
不能用对方对他的依赖,不能借着恩情,以此裹挟水笙的内心。
赵弛双目压抑,哑着声继续开口。
“……先分开一段日子,以后,你就明白了。”
水笙鞋都没穿就下了床,踉踉跄跄地靠近,站都站不稳,抓着男人结实的小臂。
“为,为什么呀……”他眼睛涌出湿润,天大的困难都没有此刻难过。
“不是都好好的么,为什么,”水笙心里乱糟糟的,语无伦次,“今天你,你不牵我,也不揉我的头发,和从前不一样。”
越说越是难过:“赵弛,你讨厌我了么……要扔了我么……”
水笙愈发哽咽,剔透晶莹的泪水跟珠子似地,自眼尾串了起来,滚滚落下。
赵驰无言。
他沉默擦去少年眼中的泪水,口中压抑着苦涩。
“想哪里去了,若非你愿意,我自不会放你走。”
又哑声解释:“分开睡,是我心念不正,跟你无关。水笙极好,没有做错任何,只是因为……”
停滞许久。
赵驰慌神。
今日的压抑和疏离变得可笑,触碰到眼前的泪,什么疏远,什么理智,都退得毫无底线了。
“……因为喜欢才分开。”
水笙泪水戛然停止。
他摇头,嘴角委屈地瞥着:“赵弛,我不明白……”
又道:“你喜欢我么?我也喜欢你呀。”
赵弛哑然。
凝望少年乌黑湿湿的眼睛,他满心激荡,又不得不压抑。
“喜欢……”赵弛深吸一口气,“水笙晓得什么是喜欢吗。”
“想照顾你,护着你,心思都挂在你的身上。”
这些,都是赵弛平日里对水笙所做,若只这些,哪里需得回避。
他摸着那双眼睛:“喜欢还有想亲你,”
一顿,继而开口。
“做那些画册都不及的事。”
水笙听完,泪水打湿的脸倏地红了。
他松开紧抿的唇:“那,那也不是不可以呀……”
他也总是想着赵弛,念着赵弛,每天都很想。
如果要做画册那种事,跟赵弛做的话,他,也也愿意的。
第43章
目光交汇,二人僵持许久。
往日里,被赵驰眼睛看着,水笙总是闪躲害羞的那个。
适才一番话使得他慌乱,顾不上害羞,只溢出委屈,眼底像汪了水,擦也擦不透,只这么湿/漉/漉地看着人。
小狼从门缝挤了进来,见两人不动,围着他们的腿转了一圈,毛绒绒的脑袋的手心里拱。
呜呜嗷。
干啥呢。
水笙如梦初醒,濡湿的眉睫一闪,往赵驰心里打了一下。
“水笙,”他低声问:“你知道这你意味着什么吗?”
水笙抿唇,眼睛亮亮的。
“你说的那些,我有同样的感受,这,这还不够么。”
“我怕你因为感激而错认了感情。”赵驰艰涩:“我长你九岁,不能随意为之。若因为你心怀感恩之情,叫你应允,我和那畜生有什么分别。”
水笙摇摇头。
“我自己愿意,还是受胁迫,能分得清楚的。”
他露出一丝浅笑:“你从来都没有强迫过我,如果方才说的那些就是喜欢,我也喜欢你的……”
听他说了两次喜欢,赵驰心神激荡。
眼下已经深夜,不适合继续僵持。
赵驰进退两难,水笙眼巴巴地挨着他,发丝披散,因为哭了会儿,眉眼总是濡湿。
他此刻出去,只怕水笙又要躲在房间闷闷地流眼泪。
半刻钟后,油灯熄了。两人照旧躺回床上,看似与平时无异,却又有着一丝不同。
按说两人刚诉说心意,合该更亲近才是,但水笙和赵驰中间隔着一拳的距离。
赵驰怕他心里不安稳,握住他一只手。
黑夜里,水笙抿唇,好不委屈。
没有互相诉说心意时,赵驰抱着他睡。怎么说清楚了,还隔开了?
他将心里的想法道出,话轻轻地,落在赵驰耳边,却压得他内心激荡,险些又丧失了理智。
可两人都躺到一处来了,再改口也不合适。
赵驰紧了紧掌心的那只手,无奈地道:“好水笙,时辰不早,明日还需早起,快睡吧。”
水笙是极容易被哄的性子,就算赵驰不说,不多时也能哄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