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月下旬,仲秋将至,山野一片彤黄。
赵驰打算进山几日,待回来后花几天处理完猎物,直接去沂州一趟,争取赶在中秋前回来。
与水笙说了打算,坐在凳子上给摘菜的少年微微点头,轻声道:“我在家里等你。”
又追着问:“今日就进山么?”
杂房里的猎具又搬到了院子里,看样子今日就走。
赵驰点头:“嗯。”
将入秋,村里最近忙了起来,赵驰也不例外。他走到水笙面前,屈膝半蹲,揉了揉少年柔软顺滑的发顶。
同时思量着,要不要带水笙进山里。
这一分别至少六七日,若在前些日子,或许还寻个克制,回避的由头。
如今两个人在一块了,不过半月就得分开。
别说水笙,连赵驰这等粗糙汉子,都生了几分婉转不舍的心思。
“那,那你忙去吧,”水笙盯着露在麻鞋,“我留在家里等你。”
嗓子眼微微发酸,水笙默默垂眸,换做平日,他定想办法,缠着让对方去哪里都带他。
但水笙如今还有另一件想做的事情。
赵驰不错眼睛的打量,拢起他的手紧了紧。
“水笙,你……”
水笙抬眼,笑了一下:“你放心去,我看地里的菜熟了,想尽快收起来。”
他推了推那双大手,没推动,想着又要分开,按耐着心酸,往前一靠。
赵驰主动敞开胸膛,抱起他放在怀里,坐在台阶上凝瞩不转地看着。
少年的气息干净温暖,一丝一丝勾撩着赵驰。他默然无声,气息猝然间急了点。
低头,碰上水笙抿起的温润的唇瓣,吃着那份柔软,慢慢撬开。
自从上次亲了嘴,两人没再这般亲过。
赵弛怕举止轻慢了,水笙又是个容易满足的性子,素日里出门前,亲亲他的眼睛和额头,就已傻傻地捂着脸赧笑。
干燥又夹着一丝清凉的风拂过耳面,热烈的气息扑进嗓子里,口津和唇舌缠/绵/交/融。
水笙两耳红得滴血似地,胳膊软绵绵地抵在身前,直至有些累了,便绕到男人的脖子上搂着,身子几乎被贴在脊背的大掌揉进滚烫的胸腔。
舌根被吞咽至发麻,鼻尖急促翕动,少年溢出微弱,几近于口申吟的叫声,赵弛这才松开他。
粗糙的指腹摩着红红湿湿的唇,拍拍纤细的腰背,哄着人慢慢换气。
日头快过屋檐,水笙眨着湿湿蒙蒙的眼,算着时辰,小声道:“要进山了。”
赵弛“嗯”一声,紧紧抱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松开。
“好好照顾自己,我会尽快下山。”
水笙安静一笑,乖乖点头。
他走下台阶,越过不远处的树荫,直到赵弛的背影消散,这才收起不舍的眼神。
水笙停在原地,思量之后,用力吸了口气。
拿起骨哨吹响,不过半刻,小狼从附近的矮林返回,还叼了一只咬死的肥鼠。
水笙低头,与它悄悄说了几句话,小狼摇摇尾巴,跑回院子里神气的趴着。
留着小狼守家,水笙进屋简单收拾了一下,很快,拎了一口盆大的箱子走出。
这两日学堂休假,他有另外的打算。
他准备第一次独自进城。
时辰尚早,最近回城的村民多了,准备忙着收耕,养马户两地奔走的频率也多了起来,借此机会多挣点钱。
水笙快到村口趁车的岔口时,碰到几个等车的村民,心下局促忐忑。
在水笙背后数十步的范围,赵弛背着猎具,眉目沉了沉。
往日里出门,水笙总要乖觉的缠着他半晌,方才却二话不说,于是料想有事情隐瞒。
不太放心便跟了来,竟发现水笙要独自入城。
霎时间,赵弛涌起百般心绪,一时无从说起。
既欣慰于水笙长大了,勇敢了,如雏鸟震羽,尝试着飞出窝去,可另一边提着口气,到底不放心他自己出门。
正打算要不要寻个趁车的村民帮忙照顾一二,岔口传来驱车的动静。
“水笙,”驶出的马车停在岔口,李文秀探出脸,打量那口装书的箱子,“要进城?”
水笙抱着箱子应话,李文秀道:“正巧途中那几个时辰乏闷,上来,稍你一程,路上跟我说说话。”
水笙欣喜不过,比起跟几个村民一同趁车,与先生一道更为自在。
于是他把书箱托高了送到车上,被先生一拉,很快进入车厢内。
赵弛停在树影后,打消方才的念头。有李文秀照拂,水笙入城也算有了几分保障。
目送马车驶远,赵弛沉默地背过身,沿着黄泥路重新上山。
*
临秋风大,官道灌过山风,车帘左右飞摆。
李文秀捂嘴呵欠,打量水笙的那口箱子,笑了笑。
“可是要去书斋。”
水笙轻轻点头:“想把这个月的钱结了。”
他想拿着自己挣得的钱,到城里给赵弛置办秋衣。
为了给对方一个惊喜,这几天故意忍着没说,就连赵弛要进山,都没急着缠上去。
他脸上些许羞赧:“先生也要去书斋么?”
李文秀笑意散漫,没骨头似地靠在垫子上。
“是啊,几个月没出去,被人念得烦,正好呆闷了,出去溜达一圈。”
听闻此话,水笙疑似想起什么,心虚地垂下脑袋。
李文秀笑道:“这般害羞,不怕被赵弛欺负了去?”
水笙连忙摇头:“他,他很好,对我处处照顾。”
李文秀:“听起来是个面冷心热的。”
水笙羞涩一笑,乘车途中,断断续续把自己和赵弛相遇相识的经过粗略道出。
半个时辰后,李文秀摇头唏嘘。
起初瞧水笙被当成心肝照顾的模样,还以为他过得不错,竟不知还有那样一段过往,如今总算苦尽甘来,不说锦衣玉食,起码不愁吃穿。
末了,李文秀若有所思。
“赵弛喜欢你吧。”
被道中心事,水笙喃喃,膝盖上的手指头绞了又绞。
“我,我跟他已经在一起了……”
李文秀挑眉,翻了翻懒散的骨头。
“几时成亲?到时候送个帖子来,先生给你包个大红包。
水笙瞬间呆愣,竟然答不上。
他还没想过成亲的事宜呢,最近的打算,也就是抄书挣钱,给赵弛添点新衣裳。
听先生提起,水笙开始认真地思量起来。
*
午后,马车驶入塘桥镇,车夫引着缰绳,一路穿街过巷,最后靠在清净巷子里。
“先生,到地方了。”
李文秀懒懒散散地下了车,身后,水笙抱着口箱子,努力迈开腿脚,紧紧跟上。
账房先生瞧见李文秀,连忙扯了扯旁边的坠绳,楼上不久下来了人,正是书斋老板谢铮。
李文秀被谢铮扯走前,扭头朝水笙吩咐几句。
无非是叮嘱他在城里逛完了回书斋等着,到时候一起回去。
水笙目送先生离开书斋,将箱子里誊抄的书籍取出,待核对完,账房先生很爽快地结了账。
直到今天,水笙抄了一个半月的书,拢共挣得八钱。
刚开始的半个月磕磕绊绊,这个月已经上手许多,再勤练一些日子,每个月应当抄得更加熟练。
他将挣来的钱装入钱袋,小心翼翼地收好。同时盘算着,除开成本,也算挣得过半、若以后每月如先生那般抄得一二两银,收入已经比寻常人家好上不少。
水笙走到城内衣铺,按着赵弛的身量尺寸,买了件黑衣蓝领的棉布直袍,这一下便去了六钱有余。
刚从书斋挣得的钱几乎空了,他却不觉得可惜。
将打包起来的衣袍小心收好,想着过几日等赵弛收到,不知作何感受?
当天夜里,水笙回村后将棉布直袍晾了起来,把油灯换成一支新蜡,埋头运笔,认真抄写。
往后几日,除了去学堂的那几个时辰,他愈发勤快誊抄。